第1章 金屋狼窩 (一)(1 / 1)

一生中讓媛媛最感恥辱的是馮高明老板的性虐待。

她們稱馮家豪宅為金屋。

馮高明的主臥室布置得很曖昧,厚重的窗簾永遠密不透風,家俬的粉紅色氤氳著浪漫的夢幻,正方形的床鋪十分寬大,頂棚別有用心地吊著一盞水晶無影燈。媛媛不想了解金屋走出多少青春靚麗的女性,但媛媛認識的施美芬、尤毓苓、許燕子卻是剛剛離開不久。每天夜裏,二百斤重的有著四分之一俄羅斯血統的馮高明,就像英吉利傳入的約克夏大肥豬,四仰八叉地攤開在大床上,享受著她們纖纖玉指的推拿按摩。媛嬡想,老板有這個樣子的嗎?老板都是很崇高的人物。她問過許燕子,真的嗎?許燕子說,大家都叫他馮老板,他也認為自己是老板,咱們就權當他老板吧。嬡嬡笑著說,要是大家都叫他總統呢?許燕子說,那他就是總統了。媛媛心裏便明白了大半。

來金屋工作的第三個晚上九點多鍾,據說這是一個人最想幹壞事的鍾點。媛媛正在為馮高明老板按摩鎖骨下的中府穴,心懷惡意地看著七十歲的老頭一身鬆軟的大肥肉,隨著她的推壓動作湧起一陣一陣波浪,尋思用一個“肉浪滾滾”的詞語來形容的時候,哼哼的呻吟聲忽然停止了,但見他一把褪下自己的三角褲衩露出一叢雜亂斑駁的枯草。為了寫這一部記實,媛媛翻出那天的日記,上麵寫著那一瞬間的感受:“我心裏怦怦跳得慌,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左手捂著胸脯,定格在一個無限驚詫的姿勢中。”當時馮高明並不知道媛媛的反應,或者說他從來就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媛媛從定格中活了過來,朝那一邊看去,世界上最醜陋的軀體又加上一個最醜陋的鳥窩,慘不忍睹。媛媛的手在發抖,不,媛媛的心在發抖!

過後,媛媛無數回地想:

我鍾愛我的手,我衛專的老師曾經讚美它柔若無骨而又靈巧快捷,說我要是去學外科手術前程不可限量。推拿按摩需要有骨感的手,馮高明卻偏偏看中我這雙手,說它很美很肉感一百雙當中難得遇到一雙;我已經為我驕傲的手感到十分委屈,我又怎麼能夠讓它……

這一刻,媛媛才明白剛到金屋時許燕子欲說還休的無奈,也才讀懂尤毓苓冷漠、倨傲的眼神,似乎也能走進施美芬嗲聲嗲氣無怨無悔的人生故事裏了。她們在這張巨大的床鋪上受到名師指點,在黎明的曙光裏走出金屋,財神爺對具神秘感的女性有好奇心,她們大都成功了。今夜,媛媛也來到人生命運的大門口了,伸手敲門嗎,還是勇敢地向他說不,別過身離開?媛媛不知道怎麼做好,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走了一步,當然還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茅草叢中蟄伏著什麼動物媛媛當然知道,媛媛不知道的是那隻動物將怎樣撕咬齧啃你的軀體,這才是最最恐怖的。三十歲的媛媛不是沒有體驗過男人,男人確實很美好,但那是要有真愛的。眼前這個男人,從一見麵,媛媛就努力培養對他的好感,但無論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惡心,還是不可知之。與其到時候忍受不下去,倒不如就到此為止。水晶無影燈下,沒有陰暗可以掩飾與逃避,必須盡快做出人生選擇。媛媛感到金屋裏的空氣突然稀薄下來,胸口窒息不暢,一種無助,一種屈辱,一種比無助和屈辱還要複雜許多的什麼情緒,在媛媛心中糾纏著,膨脹著;媛媛這才深切體會到,真正的痛苦不是伸出手去做什麼,而是在做出伸手不伸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