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寢殿籠罩在死一般的沉靜中,角落裏幾盞燭火閃著微弱的光芒。燭光搖曳下,映照出一個年輕女子瘦弱的身影。
新皇妃沒移氏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殿內炭火很足,還點起了檀香,溫暖如春。可沒移皇妃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時不時抬頭瞄一眼靠在榻上的沒藏氏,額前沁出冷汗。
元昊和寧令哥皆歿,自己的性命完全捏在麵前這個女人的手上。她的手段沒移皇妃是清楚的,畢竟親眼看見沒藏氏兄妹是如何將元昊折磨致死,至於她會不會殺自己滅口,隻有祈求上天保佑了。
“青天子駕崩,不知妹妹作何打算?”就在沒移皇妃近乎絕望之時,沒藏氏終於開口了。
“妾身……妾身全憑娘娘作主。”沒移氏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隻能愈加恭順。
“依著國相的意思,青天子生前如此寵愛妹妹,不惜和太子反目也要納你為妃,自然是讓你下去繼續陪著他。”沒藏氏盈盈一笑,宛如一朵淬了毒的玫瑰。
“娘娘饒命!妾身不想殉葬!”沒移氏嚇得魂飛魄散,此刻再顧不得什麼體麵,俯下身子不住叩首。
沒藏氏走過來扶起她:“妹妹別害怕,你我既一同侍奉過青天子,本就情如姐妹,姐姐又怎會舍得讓你死呢?不過妹妹是聰明人,應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妾身隻知青天子死於太子寧令哥之手,其他的什麼都沒看見。”
沒藏氏聽了這話,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不日就要啟程回興慶府,不如妹妹就留在離宮吧,這裏清靜,再不會有什麼事情來煩擾妹妹。”
“多謝娘娘!”沒移氏鬆了口氣,雖然此舉無異於打入冷宮,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殿外甬道突然響起腳步聲,回音傳入空曠的寢殿,在這寂靜深夜中格外恐怖,沒移氏不禁打了個寒戰。
沒藏訛龐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現。
“你先下去吧。”沒藏氏對沒移氏說。
沒移氏如獲大赦,低下頭逃跑般離開了。
沒藏訛龐回頭望著她的背影:“你就這麼放過她了?”
“沒移氏好歹也是大族,殺了她沒法向她的族人交代。現在正是收攏人心的時候,就饒她一命吧。”沒藏氏坐在搖籃邊,哄著孩子入睡,“那幾個宋朝少年都送走了?”
“是啊,這樁事總算完了,今後整個大夏盡在你我兄妹掌控之中。”沒藏訛龐難掩得意之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沒藏一族的生死榮辱,都係在我的小外甥身上了。”
小嬰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咯咯咯笑了起來,抓住舅舅的手指。
“主少國疑,未必人人都信服咱們,兄長可別高興得太早。”
“怎麼?莫非還有什麼隱患?”沒藏訛龐疑惑道。
“廢後野利氏雖然已無威脅,但應斬草除根,不能留著她的命。她恨咱們入骨,若是將來生出什麼流言,我兒的皇位還坐得穩嗎?”
“過段時間就讓她暴斃而亡,送他們一家三口在下麵團聚,我也算做了件善事。”沒藏訛龐表示同意。
“還有一個人。”沒藏氏盯著幽幽燭火,若有所思,“宥州那個少都統軍,似乎在刺殺一事上幫了宋朝少年不少忙。依兄長之見,她會不會支持我們?”
“你是說梁埋香?她父親被元昊所殺,如今元昊已死,她自然該效忠新帝。不過宥州軍一向被視為梁氏私兵,多年來都是元昊的心腹大患,他和寧令哥至死未能將宥州軍收為己用。且那丫頭現在頗得軍心,倒不好直接下手,萬一她和宋人有什麼串通,我們豈不被動?”
“這有何難。”沒藏氏不以為意,“女孩子嘛,總歸是要嫁人的。梁家既無男丁,招個贅婿也不是難事,宥州軍無論如何得有一個繼承人。”
“明白了,梁氏未來的夫婿,我定會好好留意著,兵權握在自己手裏才放心嘛。”
“我乏了,你也去歇著吧。過幾日還要預備新帝登基,可有得忙了。”沒藏氏揮了揮手。
“是。”沒藏訛龐躬身行禮,悄悄退了出去。
北宋慶曆八年,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十一年(1048),西夏皇帝李元昊被太子寧令哥所殺,後國相沒藏訛龐以弑君罪誅殺寧令哥,扶元昊幼子諒祚繼位,由沒藏氏兄妹攝政,西夏開始進入太後和外戚專權的時代。
然而元昊之死並未帶來平靜,西夏內部依然暗流湧動,宋夏之間也隻是維持了暫時的和平,且外有北遼虎視眈眈。各方矛盾在不斷滋長,待到時機成熟,便會一觸即發,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