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大城,周回七十三裏一百五十步,西拒王城,東越瀍澗,南跨洛川,北逾穀水。 ——《大業雜記》
大業五年,東都。
朝陽在天津大街的盡頭緩緩升起,天光恰如方從睡夢中睜開的神明之眼,俯瞰著洛陽城的一百二十六坊。
卯時過半,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推開,迎著陽光,數名威儀武衛手持司隸節杖,胯著黑色大馬走出宮門,司隸台要員的車駕緊隨其後。
大業五年六月初一,司隸刺史衛元奉大隋皇帝之命,前往敦煌督查中藩互市情況,兼糾察關隴諸郡不法之事。
黃昏,車隊停駐於京畿廣海寺,此處雖名為寺,卻是一座起於古刹地基的館驛,這裏是東都西行的第一站。
夜,月明。
衛元於吏舍中寫作辦公劄記,正將落款時,館驛院內外傳來幾聲急促的犬吠,旋即,不安的腳步聲散落在院落各處。
“戒備,有刺客!”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驚呼,武衛們紛紛抽出環首橫刀備戰。
“掌燈!”一名高大的武衛沉沉道。
說話者姓陸名弛字由基,本是地方軍府推薦番上的青年軍官,後因神射之術聞名兩都,被委以護衛司隸官員的重任。
火把升起的瞬間,陸由基的弓箭便已被拉成滿月,這時圍牆之外忽然躥進一道身影,隨之而來的是幾枚鋒利的銅鏢。
陸由基按壓眉頭,穩住呼吸,預判著黑影的走向。
咻地一聲利箭飛出,幾乎在同時,牆根處傳來一聲悶哼,兩名武衛拽開腳步衝了上去。
然而被射中的刺客早已沒了蹤影,館驛的圍牆上留有兩道倉促的鞋痕。
武衛正欲翻牆去追,卻被陸由基攔下。
“賊人自有驛卒緝捕,我等守護好衛大人便是。”
未久,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衛元披著外衣走出吏舍,兩道劍眉壓著一雙虎眼,眼神中透溢出執法大員特有的剛正不阿。
“刺客拿住了嗎?”
司隸刺史衛元的聲音有如磨砂,粗糲而富有威嚴。
“回大人,館驛方麵已經派出色吏,正在追捕。”陸由基答。
衛元緩緩走進院子,天地恰如一個囚籠,他閉上雙眼,心如止水。
“由基,自司隸台建製以來,共有幾名司隸官員遇刺?”
“回大人,自大業三年聖人設司隸台以來,凡四人遇刺。”
衛元點頭。
“我等尚未走出京畿就已經被刺客盯上了,看來隴西的‘冤情’很重啊!”
“是屬下護衛不力。”幾名武衛異口同聲答。
說著衛元兜進了回廊:“由基,陪我走走吧。”
“隴西是處龍潭虎穴,先是有天子禦駕西征,後又急召衛某入隴,聖人此舉不言而喻,是要與關隴派一較高下了。”說罷衛元轉身道,“區區一個司隸台是撬不動八柱國的,聖人這讓想衛某去做魚餌。”
關隴、八柱國,這些詞彙對於新君楊廣而言都極為的敏感。
不等陸由基琢磨,衛元接著說:“由基啊,半途托病寫個辭呈,本官薦你去樂口府做個郎將。”
樂口府屬於京畿軍府,是不少地方府兵夢寐以求的地方,因為一旦進入京畿軍府,全家就可獲得洛陽戶籍,這對陸由基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但陸由基卻大聲道:“陸弛隻願追隨大人!”
“你有三軍之才,地方軍府這口池子是裝不下你的,本官此去凶多吉少,不必跟著去蹚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