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漁,城裏來人接你了,快回去!”
高亢的聲音因為激動顯得尖利起來,正弓著身子站在水田裏插秧的少女抬起頭。
兩頰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的低頭而充血發紅,鬢邊的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紅的紅,黑的黑,越發襯得皮膚毫無瑕疵的白瓷似的,眼下淚痣靈動,哪怕從小看她長大,中年女人也有一瞬被晃了眼睛。
這模樣真是比她媽當年還要出挑,以後怕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撇撇嘴,咂了一聲,埋怨道:
“你這丫頭,喊你半天,你怎麼跟聾了一樣呢……”
桑漁無視話裏些許的火藥味,抹了抹額上的汗,笑得討喜。
“春香嬸子,我忙著幹活,沒聽見您說什麼。”
女人這才想起自己跑過來叫人的原因,再次急切起來,正要上前,看了一眼麵前的水田,又止了腳步,站在田埂上連聲催促。
“還幹什麼活,你要享福了,哎喲,我活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氣派的汽車,這樣俊的人……”
桑漁眼眸微垂笑了笑,對於春香嬸子說的好日子並不十分期待。
與其說是不期待,不如說是不相信。
在無數次失望之後。
春香嬸子沒空去管她怎麼想,直接拉著她上了田埂就往家裏跑去。
“等等嬸子,我的鞋……”
剩下的話全部被堵了回去。
在春草才冒出芽就被勤勞的農民翻到了一邊,草色與泥色紛雜之間,在泛著泥濘氣息的鄉野田埂上,在已經略微有些灼人的陽光中,一名身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男人突兀地出現在桑漁眼前。
身量極高,估計一米八五還得往上,桑偉宏站在他跟前都顯得佝僂了不少,黑色的頭發被陽光暈染成了金色,俊美至極的五官像是一道光投入桑漁的眼簾,
見到來人,他明顯一愣,眼神落定在桑漁臉上,身形微不可見的頓了頓。
“小漁?”
像是某種樂器的聲音,華麗優雅又不失溫暖。
桑漁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好聽,她有點發愣,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卷起來的褲腳,往後縮了縮,正要說話,就聽見一邊的春香嬸子嗷了一聲,然後彎下身子在她的小腿肚子上拍了一下,一隻黑色的水蛭蜷縮著掉到了地上,隨後小腿肚上流下一絲鮮血,混著幹涸黏在腿上的泥印蜿蜒而下。
桑漁一邊道謝,一邊習慣性地將那抹血跡擦掉,然後她就看見男人原本還溫柔的眼神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陌生和厭惡。
心髒微微一縮,桑漁調整好心態,對著男人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你好,請問你是?”
“怎麼說話呢!”桑偉民虎著臉打斷,“這是顧先生,是你的大貴人呢,還不向顧先生問好!”
轉過頭又笑嗬嗬地衝男人解釋道:“鄉下丫頭,又是個沒媽的,沒大沒小的,顧先生不要見怪啊。”
桑漁窘迫得紅了臉,似乎隻會笑,她生的好,眉眼如畫,笑起來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稚嫩無害。
“顧先生好。”
男人臉色稍緩,複又溫和起來,“不必客氣,你可以叫我叔叔。”
桑漁眉尾微動,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桑偉民,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桑偉民一反常態的和氣好說話,搓了搓手,笑嗬嗬地給桑漁解釋起情況來。
桑漁這才知道,這位顧先生是她父親的朋友,原先不方便,現在桑漁都大了,也該上大學了,反正都是要出去的,幹脆就接回去了,再者老爺子過世了,老太太一個人膝下空虛,有個孫女陪著也不至於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