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暮秋時節,塞雪國國都偏北,是以這雪便鋪天蓋地地襲來,一連三五天不曾停歇,千裏江山硬生生被這落雪壓成了白色。
然而隨著這皚皚白雪開幕的便是塞雪國三年一度的選秀,奉天承運,甄選王宮貴族之女衝擴後宮。塞雪國於九年前雄起於塞北,敗當時的大國燕,以瀚海為界,把燕國驅逐於南,燕國遂偏安於南,西麵又有夏國為盟,成三國鼎立之勢。此時國君為慕容傾雪,年方二十,六年前繼位登基稱帝,此為塞雪國的第三次選秀,後妃中高位多有空缺者,是以眾王宮貴族無不以選秀為榮,想來後宮之中妃位尚是未知之數,花落誰家也未可知。
選秀是件極繁瑣的事,需由官宦之家選送適齡女子,再經由皇宮中的老嬤嬤檢查身體,不合格者可自行離去,優秀者則留住宮中一月,由嬤嬤調教宮規,等待天子選侍。
雪後初晴,又是良辰吉時,自是選秀的佳期。秀女們著各色宮裝,規行步矩。因是皇後的雪寧宮偏東,而秀女所居的采秀宮偏北,是以秀女需一路踏雪而行。
我攏了攏身上雪一樣純白的裘皮衣,想盡力把它提得高一點,然而顧得了上身卻顧不了腳下,這冬末的寒氣就這麼直直的侵入腳底,捉襟見肘卻無可奈何,我搖搖頭,索性不管不顧跟著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歪頭,旗頭上的穗子打下來,劈裏啪啦亂成這暮春裏的煙氣,我抬手,想要拂去那惱人的穗子,可轉眼間又是劈裏啪啦打個不停,我望一望禦花園裏那壓滿枝子的白梅,它們正迎著這冬雪開得熱烈,那一徑的白,沒有“零落成泥碾做塵”的甘願,卻是如同李後主筆下那“拂了一身還滿”的惱人。我忍住心中的煩悶,收斂心神,低低地甩著帕子亦步亦趨地走著。抬眼,正瞧見前麵的一個嬤嬤嘴角帶笑地看著我,我心下一陣驚慌,手下的帕子不覺鬆了,輕飄飄地掉落到地上。我當下更是惶恐,側身想要去撿起那方帕子,卻是腳下一個不穩,“啪”一聲直直摔在雪地上。
隻是此刻我卻是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因為我分明聽見離我不遠處的樹叢裏一陣動響,再抬頭細看時,仿佛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團雪球從樹叢裏跌落出來,那是一隻全身雪白的小貓,它施施然起身,抖了抖全身雪白的絨毛,跳躍著向遠方而去。
“沅馨,你怎麼樣!傷到沒有!”待到聽到這一聲詢問,我才意識到此刻我正坐在冰冷的雪地裏,木屐自我的腳上脫落,深陷在厚厚的積雪中,不經意地露出我雪白的腳踝。後頭那個焦急的女聲忽到咫尺,一個美豔的秀女試著扶起我。
“好妹妹,快讓姐姐看看,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前方的那個秀女折回我身側,從正前方托起我的手,之後趕忙蹲下身子看我的右腳。
“姐姐安心,妹妹無事。”我不好意思地回應她。眼前這個豔極無雙卻又善良可人的女子是我從小到大交好的玩伴林爾嵐,其父是當朝禮部尚書,我們年齡相當,俱是十六,她又比我略大兩個月,是以向來姐妹相稱。從前兩家世交,曾經指腹為婚,可惜兩家都生了女兒,遂我與爾嵐成手帕之交,又是同年入宮選秀,可謂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