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伏一如既往地暑炎滾灼,雷雨陣陣。
翮國最南端的居庸關雖是避暑勝地,卻因臨近蠻荒煙瘴之地早已惡名在外,縱有前後兒任官員嘔心瀝血治理,仍是臭名昭著。
雞助雖無肉,卻也好勝過沒有,
毗鄰的南蠻之地的巫蠱外族再人丁稀零隱居山野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曆任王上無不多橫一眼,年年派遣幾名文武官員駐守。
隻是年歲一經久遠,鎮守提防的關卡要塞慢慢轉為貶謫贖罪之地。來任官員滿腹牢騷隻顧忘情山水,對那些首要第一的防禦探查職務已是不怎麼上心,甚至聞所未聞。
好應受貶的官員皆是清正之輩,屍位素餐之事是萬萬做不出的,或多或少也是做出了一星半點成績的。
如今戴楚明身臨其境,也隱隱從不疏不密的建築群上看出了幾分恢宏堂皇。
隨待的板正青年已先行打點好事務,引路上樓時壓聲低道,“回稟公子,沒有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一身紈絝氣的青年拋玩著錢袋,在房中四處打量完,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公子偏生親自跑到這犄角旮旯來受罪,眼下可好,吃穿用度可是半點比不上家裏,回頭被老頭子們知曉風聲少不得一頓說教,屆時公子可又要喊頭疼了。”
戴楚明盾眼半舒,帶著風流貴氣的笑意,漫不經心地支起窗看向街道,“嗯呐。”
見自家公子興致缺缺的模樣,小紈絝轉而搭上上板正青年的肩頭,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那一臉板正的侍從掃來一記冷眼,他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大不了權當出門偷閑遊玩了幾日唄,”小紈絝又湊上前,嬉皮笑臉道,“公子說,可是這個理?”
“無禮,聒噪。”小板正擰了擰眉。
“噓,噤聲。”戴楚明忽然開扇掩唇,臉上笑意不減,聲音卻肅然冷冽,“有客人上門了,該去好生招待才是。”
小紈絝鬆垮懶散地起身應是,臨出門還對著戴楚明擠眉弄眼,“公子,可打些賞錢?”
“如此怠慢了客人,還敢邀功論賞?仔細你的皮!”戴楚明抬扇指著他,笑道。
“欸,得令!”小紈絝哼著小曲,拖著小板正一起出了門。
合上門的那一刻,客棧熱鬧的氣氛陡然變得肅殺緊張。
小紈絝笑看搭上小板正的肩頭,“哎喲,你這店選的可太好了,省的我一個一個找上門了,這不,人都擱這來了呢。”
身後房裏傳來戴楚明的號令,“陸教。”
客棧裏推杯換盞的人聞言都收了動作,全體望向三樓雅間。
“好嘞!”陸教擰著手腕慢慢走下樓,對著身旁人咧嘴笑道,“孟小哥,這出門在外可不比家裏,學著點吧!”
話音未落,他飛身下樓,烏泱泱的人群頓時亮起晃眼的白光,緊接著不斷綻開血紅的花朵。
孟曲麵色僵硬地站在原地,望著一地血肉中孤身而立的男子涔出了一身冷汗。
身後的雅房轟然炸開,孟曲整個人直接被震飛了出去,
“喝!哪方路的耗子搞這陰手段!”陸教縱身接住人,衝那片狼藉大喊。
孟曲傻了眼,驚駭大叫,“王——公子!”
陸教將這名驚慌失措的內廷高官放在一方還算潔淨的座上,“我去追!”
“陸教!公子!”
孟曲抱著陸教丟來的包袱,剛追出幾步,背後忽然一陣刺痛,他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街市喧鬧的聲音鑽進耳,他擰緊眉頭,煩躁地推開被褥起身下榻。
腿上猛然炸開一陣裂骨之痛,他一時痛得錯了力,直接摔在了地上,一直壓在喉間的慘叫趁機泄漏殆盡。
房門頓開,來人又驚又嚇地叫了聲,“哎喲喂額滴親娘欸!”
聽見那尖細的陰陽腔,戴楚明心底一鬆,臉色卻愈發難看。
皇帝南下微服私訪之事在臣中算不上什麼秘密,走漏風聲不足為奇,可洪景侯手下竟有如此高人……
是被誰賣了?陸教,孟曲,還是誰?
他掙紮半天不見來人攙扶,滿腔怒火正要發作,就聽見門口有人冷聲嗬斥,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上前服侍公子?”
粗劣的脂粉香夾著股騷臭味撲麵而來,熏得戴楚明險些嘔出來。
冷汗糊濕了眼睛,戴楚明勉強看清楚了來人大致容貌,難以言喻的惡心湧上心頭,他立即將人推開,自己也摔在了地上,連連痛哼。
戴楚明這下終於反應過來身處何地,整個人都僵在原地,直泛惡心。
忽然有溫熱的液體濺上臉頰,空氣裏漫開淡淡的腥甜。
“幹爹額錯咧,求幹爹別打咧!”那妝容誇張花哨的小倌被幾個突然出現的粗漢用棍棒打得血肉模糊,慘叫不已。
“是老奴安排不當了,竟讓這等寒磣模樣的賤人汙了公子金眼,嘖,瞧把公子嚇得,該打,該打。”老閹人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笑容森然。
饒是戴楚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勢嚇得臉色蒼白,心底發冷,瞬間明曉那老閹人殺雞儆猴的意思。
“小宣啊,你是個伶俐的,公子肯定不能虧待你,快些上前見個禮吧。”
老閹人用煙杆點了點戴楚明的方向,一個白淨秀美的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眉眼低順地對老鬮人作揖。
戴楚明冷著臉,任青年將自己扶上床。
“傷筋動骨一百天,公子就在這好生休養吧,小宣,收拾收拾,別嚇著了公子。”老閹人笑了笑,讓粗漢們拖著奄奄一息的小倌一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