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節和國慶節合並在一起,一共有八天假期。28號下午學校就放假了,黎雨桐在同學們的陰陽怪氣中收拾好自己的書包,一言不發地走出校門。
她沉默地坐上公交車到了汽車站,又沉默地坐上了回家的汽車,三個多小時後,回到了村口。村委就設在村口,旁邊還有兩個雜貨店,十幾個老頭老太太就坐在雜貨店的門口嘮閑嗑。
看到雨桐下車,一個老太太招呼她:“雨桐回來啦?放幾天假呀?”
雨桐還是低著頭,隻是抬起眼睛來看了那個老太太一眼,低聲回答:“八天。”聲音有點暗啞。
那老太太吐著瓜子皮,“你外婆在衛生所買藥呢。”
雨桐低聲道謝,然後朝村委後麵的衛生所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還能聽到身後的八卦,“這就是黎家那個小孩啊?”
“今年好像是上高中了吧。”
“那麼窮,還讀什麼書喲,不如早點出去打工。”
“出去打工?跟她那個媽一樣嗎?嘖嘖嘖——”
他們當著本人的麵講八卦,都不願意降低一下音量。雨桐聽著這些話,心裏一陣陣揪痛,眼眶發澀,小時候還會哭,現在是哭也哭不出來了。
衛生所很近,轉過村委大樓就看到了,黑瘦幹小的黎外婆就坐在衛生所門口的台階上。
看到雨桐過來,她連忙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
雨桐忙跑過去扶住她,“外婆,慢點。”
“好的,好的,哎喲,不中用了。”黎外婆慈愛地看著孫女,“這次放幾天假啊?”
雨桐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八天。”她扶著外婆向家裏走去。
一小時後,祖孫倆回到家。最近這些年,村裏各家各戶都陸續建起了小樓房,有些人家甚至還建了小別墅。
隻有黎家,還是住著四十年前的低矮破黑的小土屋。
雨桐從小就知道她與其他孩子不一樣,從來沒見過父母。四五歲時,就已經在村人的閑言碎語中拚湊出了自己的身世:媽媽年輕時去外地打工,有一年回家過年時懷裏抱著個小嬰兒,就是小雨桐。村裏人都說黎家姑娘在外地做不光彩的職業,生個孩子都沒爹。春節過後,她丟下孩子繼續出去打工了,從此後再也沒回來過。
雨桐上小學一年級時問過外公外婆,自己的爸爸媽媽到底在哪裏?
但沒有得到答案,外婆一直抹眼淚,外公吧嗒吧嗒抽著自製葉子煙,他們額頭上的皺紋讓小小的雨桐跟著留下了眼淚,從此後再也沒問過父母的情況。
村裏的小學,鎮上的初中,一起念書的同學都嫌惡雨桐,嫌她太窮,惡她無父無母。
但這些都是她無法解決的問題。
被孤立也就罷了,雨桐甚至還不得不忍受無處不在的惡意。上初中時,由於離家太遠,所以隻能住校。她一個人睡在寢室門口的下鋪,隨時都有同學“不小心”把水倒在她的床上,曬在陽台上的衣服也總會莫名其妙就壞了,甚至還有人冤枉她偷東西讓她跪著給人道歉。
沒有一個同學願意幫她說一句話,連老師也常常無視這個過分沉默永遠低著頭成績還一般的女孩。
雨桐無數次想要退學,但又不知道怎麼跟外公外婆說。還無數次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又怕外公外婆無法承受失去她的打擊。
所以她隻能無數次地告訴自己,我要努力學習,考上高中,考上大學,讓外公外婆過上好日子。
她深知自己不聰明,所以隻能靠一個“勤”字。初三一整年,每天都是最早起床。最初晚上熄燈鈴響後她還在走廊上學習,可是寢室裏麵卻上了鎖,怎麼敲門都沒人開,此後她也不敢晚睡了,隻能早起。
白石鎮初中的學生不多,絕大多數都是考不上高中的。中考成績出分後,雨桐獲得了班主任老師三年來第一個專門給她的笑臉。
暑假時她拿到了市重點中學雲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暗暗鬆了一口氣,白石初中應該沒有其他人考上雲市一中吧。
事與願違,月初開學時,她居然在隔壁班看到了最刻薄的李佳怡。很快,她的一切又在高中傳開了。她口拙,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護。當然,初中三年的經驗告訴她,辯護也是沒有用的。
雖然大家剛上高中好像還是彬彬有禮,雨桐隻是被孤立,偶爾聽到一些陰陽怪氣的嘲諷。但上高中的這一個月,她卻總是整夜睡不著,就算睡著了也常被噩夢驚醒。上課時,她把自己兩條大腿都掐紫了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