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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到處是腥臭的血液和殘恒斷臂,奔跑,除了奔跑他沒有別的選擇,哪怕肺裏如蒸發水分的燒鍋也要奔跑。

他的腿不停的回晃,身體裏的內力已然枯竭,他的眼裏迸發出驚人的恨意和生的渴望。可是還是被抓住了,那隻手輕而易舉的抓住了他的脖頸。

指甲嵌進血肉,眼眶裏漫著血色。

那隻手的主人也隻是輕蔑一笑,隨手將他扔到了萬毒塚中,眼見得他被密密麻麻的毒物吞噬,那聲音如夢魘般回籠在他的腦海裏:

“笛飛聲,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笛家堡。”

忽然,清脆的鈴聲響起,似是有一道柔和卻鋒利的白光,撕裂了記憶中的血紅,黑暗如浪潮般褪去,氣海裏的戾氣一掃而空,丹田清明。

翠林疊連,綠水環繞。看似秀麗的風景其中卻是縈繞的毒瘴。被樹木遮擋住的山洞裏,身著金絲墨衣的男人雙目緊閉,雙臂攀於丹田,周身有內力運作,幾經周轉,他放鬆身軀,探到丹田之處,眉眼間終是帶了幾分愉意。

洞穴中偶然溜進幾絲風息,“叮——”他腰間的物件應風而樂。

那是枚秘銀製成的鈴鐺,鈴鐺同眼球般大小,發出的聲音卻猶如能久久縈繞耳邊不散。鈴孔兩邊刻著一上一下兩隻蝴蝶,鈴鐺輕響,那兩隻蝴蝶好像馬上就要折翼而飛。鈴鐺上係了根紅繩,紅繩有些發舊了,似乎被人用手摩挲了無數遍。

耳廓微動,笛飛聲將鈴鐺塞進護腰裏,大掌一揮,身形同碎石一齊飛出。

“恭賀尊上出關!”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角麗譙,她將腕心放於眉心,這隻是金鴛盟麵會尊上的禮數,卻硬生生被她做出了虔誠的味道。隻是,遮擋下的豔麗眼眸裏滿滿的都是對笛飛聲赤裸裸的愛意與癡迷。

“你們兩個來,怎麼還帶了個尾巴?”藥魔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邊說邊朝那邊的矮木層走去,毒蟲脫手而出。

草叢裏的人壓低另一人,同時手也附上了劍柄。“哢嗒”一聲,劍鞘應聲而開。

當時卻有幾枚飛鏢破風飛出,將毒蟲盡數殺落。來的人是女子,劍法卻不比男兒差。石水一把將二人撈起,運作輕功而退。

“尊上,我去把他們…”“不必了。”笛飛聲揮手製止。如今他十成功力不過堪堪恢複六成,現在同四顧門對上不見得能討到好處,不如先按兵不動,養精蓄銳。

“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角麗譙雖心生疑慮,卻從不會質疑笛飛聲的做法,便如實報告道:“並未查到尊上所畫之人,…”還未說完,笛飛聲冷厲的眼眸看向她。

若不是角麗譙是他的心腹,怕早因為辦事不力處死了。

角麗譙雖懼得發顫,心卻還如懷春的小娘子一般亂跳。紅唇微啟,輕聲安撫著笛飛聲,“尊上別生氣,雖然沒找到尊上想要的人,但我卻查到樸鋤山上的一品墳裏有能讓尊上恢複功力的法寶。”

角麗譙笑得如開得正豔的粟花,越是靠近,就越接近深淵,

笛飛聲接過地圖後便走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角麗譙才從袖中掏出那幅人像畫。

畫中之人年紀不大,空白一片的臉上隻有那對眸子格外吸引人,上挑的眼角,眼睛微微眯起,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狐狸。瞳中似乎有神秘而危險的光閃爍,如果說眼睛是他出彩的部位,那左眼角下的淚痣更稱得上點睛之筆。

他不是狡猾的狐狸,而是渾身充滿毒液的毒蛇。

指尖來回在眉眼處勾畫,隻是第一眼,角麗譙便心生熟悉。

他倆是同類人。

角麗譙分外肯定。

……

也不知是何時,田野間依舊同凜冬降下的寒霧一樣團團縈繞,濃霧灑在山坡上,周遭的房舍樹木變得影影綽綽,幾步之外難辨身形。舉目望去,但見天地相連,萬物猶如披上一層朦朦朧朧的薄紗,行走其間,仿佛踏入了仙境一般,令人心神恍惚。

泠泠聲由遠及近,頃刻間,一人影背著竹簍緩緩而出。

那是個少年,上身著紫色短襯甲,下身玲瓏襖褲,潑墨長發胡亂的用幾根簪子插在腦後,若不是脖頸處突出的喉結和短襯甲下恍惚的平坦胸膛,認成個小娘子也不為過。

那泠泠聲,是從他胸膛上的鏈形項圈所發。那項圈單個銀條有拇指長,一圈勾住一圈,共三圈。按族中的叫法,這叫作“所希皆”。

赤著的腳踩在地上,沒過多久,伴著草葉“沙沙”聲,一條銀白色的小蛇以迅雷之勢從地上躥到他的短衫甲裏,冰涼的鱗片劃過裸露的胸膛,攀上脖頸,最後盤踞在少年的發頂。

它不動彈時,就像秘銀所製的發飾,栩栩如生,晶瑩可愛。

“小雪,你知不知道你的鱗片有多紮人?”那少年仰頭,親昵的用指尖拍了拍小蛇的吻部。

一束光透進迷瘴,霧好似退了些,“呀,是光。”他轉頭,好像要伸手去抓那束光芒。

額前的碎發浮動,露出那雙令人失神的眼睛,同時露出的,還有與畫中人相同的那顆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