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紅的雲霞鋪滿了半邊天。它們翻卷著、滾動著,繞著那輪落日。它們依戀著那輪落日,希望它再停留一會兒,再停留一會兒。落日沒有片刻停留,雖然緩慢但依然決絕地,一點一點落了下去。徒留那片紅霞在落日退去的地方繞來繞去。
耿誌堅坐在醫院大門口的台階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晚霞,盯著那輪落日的隱退。他抬手揉揉有些脹痛的眼睛,依然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就像此刻天邊燒紅的雲,好像馬上就要著起來一樣,又好像殷紅的鮮血馬上就要流出來一樣。他好像有些疲憊了,向台階邊上挪了挪靠住了一根柱子。
父親住院快一個星期了。這兩天感覺病情加重了一些。他有些擔憂,又有些悲傷。是的,他應該有些悲傷。可是,他此刻的心情是悲傷嗎?一時間他的心裏像打翻的雜味瓶,苦辣酸鹹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他低下頭來,將臉埋進雙手裏。
“誌堅,對不起,原諒我。”半小時前父親耿旗跟他談話的聲音又響在了耳邊,“這麼多年來,對你我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我忽略了你。”父親軟弱地,有氣無力地說。
當耿誌堅給父親倒完便盆,洗手回來,站到父親病床前時,父親這樣跟他說。他一下子愣了,愣在了原地。他抬頭木然地望著父親,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從父親嘴裏說出來的。
父親伸手拍拍自己的身邊,渴望地看著他,說:“坐這兒來,咱父子倆說一會兒話,好嗎?”
耿誌堅反應了過來,他低下頭從旁邊拿過一條凳子,坐在離父親半米遠的地方。
他望著父親,神情依然木然。
父親渾身有些不自在,他將招呼兒子的手慢慢放下來。他的眼睛浮腫,眼神混沌。他混沌的眼神裏浮起了一層歉意。他垂下眼皮,停了一下,又睜開了雙眼。凝望著兒子,他說:“我這次怕是闖不過去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想跟你說說心裏話。這些話我一定要說出來,不能把它們帶到墳墓裏去。所以,你一定要聽我說。”
“你想跟我說什麼?不會是什麼體己的話吧?你確定你是清醒的嗎?你確定不是要跟天玉、天亮,你的兩個心肝寶貝說嗎?你如果想跟他們說,我可以去把他們叫來。哦,不對,我算老幾,我可請不動他們。”
“不要!”因為說得太急了,耿旗咳嗽了起來。
“不要?難道你不想他們嗎?這麼多天,他們可還沒有來看過你呢。”耿誌堅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描述的表情。
“不要叫他們!”耿旗漲紅了臉。
“哦,是了。他們都在忙,都沒時間。隻有我不忙,我閑人一個。”耿誌堅憋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