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還魂記(2 / 2)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小聲嘰咕:“該死的東西……連個背心也不穿!……”話音未落,陡然間,一陣劇痛,錐心刺骨,我噌的坐起來,直著脖子喊,就聽耳邊有人叫,七嘴八舌的:“天雯!天雯!雯子!雯雯……”雯雯?這是誰呀,叫的那麼倒牙。

睜眼但見一雙冷眼,正直愣愣盯著我,這個人拿紗布纏頭裹臉,手還按著我的肩膀,就聽他悶聲悶氣說:“啊呀!玩懸兒!你可算醒過來了。”

我嚇傻了,愣愣的看著這個東西,好像就比木乃伊多出三眼兒,看著他嘴動,時不時還露出兩排小白牙兒,別提多惡心了。

我哇的喊起來,死命的掙開他,兩腳亂踢,更疼得死去活來,我喊著鬧著,過來好幾個人,按住我的的胳膊腿,其中還有君嬸和扇子姐姐,我一見她們,心頭一熱,就哭了。

君嬸跟扇子姐姐一邊一個扶著我坐起來,穿白大褂兒的大夫好幾個,圍在我床邊,有一個正在給我檢查。木乃伊突然閃了一麵兒,我一驚,向後一縮,抻得腿動了下,好疼,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大夫瞥我一眼,不冷不熱的說:別動哎!給你換藥呢。扇子姐姐也握緊我的手,說“不怕!沒事兒!這就好了!”我見腿上裹著幾圈紗布,身上隻穿條小褲叉兒。左右瞧瞧,知道已經活過來了,也說不上什麼滋味,就是覺得更疼了。

當晚,爸爸來了,我心裏犯嘀咕,躲在被窩裏蒙著臉。老爸掀開被單兒,很仔細的把我看個遍,然後輕輕給我蓋上,挨床沿兒坐下,削個蘋果遞給我,我接了蘋果,不敢看他,他那眼神兒太肉麻了。看慣了老爸吹胡子瞪眼,冷不丁溫柔一下,沒點心裏準備,真受不了。

蘋果個頭挺大,又脆又甜,啃得正帶勁兒,扇子姐姐笑道:“林師傅!真不容易呀!幸虧是您,穩得住!”她朝我看過來,動情的說:“天雯!你長大了,可得好好孝敬你爸爸,你知道,他多心疼你嗎?”我心裏話兒:心疼我?也就是現在,你是沒看見他拿皮帶瞅我的樣子!

老爸受了表揚,還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垂著眼睛歎口氣“怎麼也養了這麼多年。就是小貓小狗也感情呀。”他說著,手還輕輕在我的傷腿上來回搓著,雖說他的手糙,可力道掐的好,倒是挺舒服。搓著搓著他開始走神兒,衝著我說話,可又不像是說給我聽:“哎呀!一眨眼,眼看就上中學了。多快呀!剛抱來的時候,才那麼大。也五、六斤了……”

“去去吧,他林伯(bai)伯(bai),誰都知道你不易!孩兒她媽媽一走,撇下這仨孩子,這些年怎麼滾過來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道麼?不用想也明白!”君嬸把手按在老爸肩上,感歎著,不留神又把她自己給感歎哭了。

老爸打個激靈,更稀罕的是,他竟也婆婆媽媽起來,眼圈都紅了,那表情就像吃了黃連,吞了苦膽,含著淚兒,懸點兒沒掉下來,他噌的起身,攥住君嬸的手。正這裉結上,扇子姐姐跑過來坐我跟前,故意擋著我,不讓我看。

我從她胳肢窩下邊還是瞅見我老爸正衝著君嬸眉頭緊鎖,幹瞪眼,咬了半天嘴唇,那個著急,最麵後,歎口氣,一摔手,出去了。君嬸站在那裏,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爸打她身邊蹭過去的時候,她也不免微微偏頭,拿淚眼帶一眼他急匆匆的背影兒。

天天我都裹著白被單兒,窩在枕頭裏,看著他們圍著我忙活,一會兒換藥,一會兒紮針,一會兒又加液,扇子姐姐一天三趟的跑來看我,老爸給我喂奶,君嬸抱著我的腳丫兒,給我剪腳指甲。因為手上打著吊針兒,不敢亂動,一邊數著葡萄糖瓶子裏的點點滴滴,一邊嘬圓了嘴吮指頭,感覺好像回到娘胎,突然間,想起我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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