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日頭初升,穿梭過流青積翠的枝葉間,一顆人心果正在樹梢枝頭晃蕩。
這顆人心果從記事以來便已過了近三千年,雖說它是生長在九天之上仙氣繚繞的女幾山上,但也免不了經受重重風吹日曬。
偏偏雷神對它們女幾山的主子又是一片情深意重,三天兩頭地就要跑來這兒獻殷勤,他來時又極愛端起副大神的樣子,每每都尾隨著一陣轟隆隆的天雷滾滾,在耳邊呼哧哧地作響,似乎生怕女幾山上的鳳凰大仙羅裳不知道他雷神刑軒的大駕光臨。
不過這可著實苦了還隻是一顆人心果的小果子,它全身本就隻是圓不溜秋的一小團,又沒有長出健全的仙身可以擋一擋那讓它膽戰心驚的雷鳴聲。
所以果子暗自立過無數次誓,等到它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一千年成熟修作人形之日,它第一件事就是撮合羅裳和那位與雷神性子截然不同的神仙做相公。
那位白衣仙友常來女幾山,羅裳便在撫琴台上與他把酒對棋,他倆往往是十盤開外,一個昏曉不歇。
果子隻知道仙主羅裳與這位低調的仙友相交甚好,但果子不知道這位仙友的來路,就算是雷神來了也每每是自報名號,讓果子不得不記住雷神刑玕的大名。
果子愛隨著山間清甜的風兒在梢頭蕩漾,圓滾滾的小身體隱在青翠的枝葉空隙間,時而閑閑地觀望著白玉台上,那兩個靜靜對弈,姑且稱作神交的仙侶。
它雖還隻是一顆未修道成形的人心果,但長在這仙氣騰騰的女幾山中,又時常被羅裳親手釀製的百花蜜喂養著,自練就了渾身通透的靈性。饒是果子從未經曆過世間所謂的情愛,但也能隱約揣測出,羅裳與那男子之間定是結了一段情緣。
不得不說,那一身玉冠白袍的男子,是讓它這隻人心果見了都止不住要癡看幾眼的俊俏神仙。果子雖不知他是和羅裳的一樣的大仙還是尋常的地仙,亦或是四海漂泊的散仙,但果子覺察出他每每一來,周身籠罩的仙氣縈繞在女幾山數十裏開外,且三日都經久不息。
他席地坐於台上時,隨風飄動的衣袂拂起滿地花蕊乘風飛揚,亭台四周的水波倒映出他豐神如玉的顏,雕刻般得俊美無儔。
最重要的是這位仙友沒什麼無端的神仙架子,這點較之刑軒,果子是深有體會的。它還記得有一次,那位仙友和羅裳下過幾個來回以後,羅裳起身去給他取珍藏在洞府內的百花蜜,彼時果子正蜷著圓潤的身子,眯眼懶懶地曬著陽光。
人心果生性喜暖,隻要陽光一出來,便會擠開周圍的枝枝葉葉,鑽出小身板來曬個夠。
果子正愜意地打著自己的小盹兒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低揚得極為悅耳的聲音,“你倒閑適得很。”
果子渾身微微一機靈,它記得這個聲音,每每他和羅裳言談時便是這個聲音,如同山澗的清泉般悠然且自在。
果子從沒想過他會和一顆人心果說起話,俯著腦袋看下去時正對上他的眸,黑色琉璃般的深邃,正抬眼凝睇著它。
看來他剛剛的確是在同它講話,無奈果子沒法子回應他,因為畢竟它還隻是一顆功行不到分量的人心果,還未破殼而出,便也言語不得。
果子包裹在殼中,頗帶歉意地看著他,卻見他微揚了嘴角,那唇邊的一抹笑意刹那間紛繁了滿樹飛花。
“你心裏想什麼,我都能聽到,所以你不用說話,等你日後成形,再和我說也不遲。”
果子怔了怔,總覺得他這話好像誤導了什麼,但也沒多想,隻從心底笑了笑。更覺得這仙友平易近人,甚好相處,也更加期待著他和仙主羅裳日後能成就一段佳話。
果子本還想和這仙家交流點什麼,看見羅裳端著百花蜜走過來的婀娜身影時,便繼續蜷進自己薄薄的褐色軀殼裏,安靜地打著盹兒。
睡眼朦朧時,耳畔恍惚地傳來他們的交談聲,仿佛聽見了仙主喚他為雲鄞。對於他們一眾神仙的事,它一顆未成形的果子雖不懂,但也偶然聽說過。
那次還是女幾山來了幾位客人,果子清楚地記得來的是百花林的芳主錦璧、侍奉瑤池西王母的玉梔和長守廣寒宮的嫦娥三位仙姑。
錦璧來時還特意給羅裳帶了自製的百花釀,錦璧真不愧是總司百花的芳主,她那自製的百花釀一端上來,一時間清芬四溢,猶如芳主周身繚繞的香氣,鑽進鼻裏既非同沉檀,又不似蘭麝,且時刻變換,刹那間竟生出百種香氣,更日久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