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是在青城山上得知舅父已經去世的消息,她在樹下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劉媽媽著急忙慌的進來催到:
\"哎呦喂!小姐怎麼還沒收拾東西,馬車早就停在門口了,小紅呢?那個丫頭又往哪裏去了!\"
\"媽媽別急,本來這次帶的東西不多,大的物件已經收拾好了,隻剩下些細軟,我讓小紅去道觀拿藥材去了,我母親還好吧?\"
李尋放下蹊蹺的心思,邊回答劉媽媽邊回了堂廳,取下堂中掛著的名畫,是吳柒子的《百蝶悅竹圖》,這還是舅父在她七歲生辰時送的賀禮。彼時家門興盛,父親又升到金陵做鹽官,所以即使寒冬臘月,遠在雍州的舅父仍托人重金求購了這幅畫投她所好,並在生辰當天送到了他們金陵的宅邸,這幅畫可以說是李尋的摯愛,後來隨著畫師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宅子後去雲遊四方,留下的作品日益昂貴稀少,這幅被稱作\"九州三絕\"之一的百蝶圖更是\"消失\"在了世間,珍貴之意不言而喻。
但是今日看著圖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和蒼勁的竹子,李尋怎麼也想不通舅父怎麼就死在了任上,聖上在去年裁撤掉了一批官員和冗軍,年關剛過三月餘,便以大州人員充足為名調動雍州和柳州的一批人馬去補空缺,舅父在名單裏,但因原是太子一黨,太子失勢後不升反降,已經夠蹊蹺了,況且他身體一向健康重保養,還沒過五十的壽就突發疾亡,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看著雖幽寂但處處奢靡的宅院,李尋心中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樹大招風,難保不是聖上要拿他們開刀,江南是朝廷的錢袋子,怎麼允許先帝重臣和原太子黨的人染指。
想到這裏,李尋按耐下焦躁的心情,提筆寫下了一封信送往周家,便上了馬車,不再言語。
經過一日的顛簸終於回到了李氏宅邸,李尋剛進二門就直奔裏門裏的廂房,果然母親坐在塌上垂淚,身邊哥哥風塵仆仆的垂手侍立,見到她來,慌忙收淚道:
\"我的兒,怎麼這麼快就來了,沒磕破皮吧,顛簸著還難受嗎?\"
李尋不禁悲從中來:\"阿娘,我聽說舅舅去世,不敢耽擱一刻就來了。\"
聞言榻上的美人又悲泣到:\"你舅舅擢升京官,前兒還來信說要找幾塊好的湖石送去李宰輔家裏吃喜酒,卻沒想是這麼個結果。\"
李尋慌忙安慰著母親,卻也滿腹狐疑道:\"舅舅是突發而亡,仵作和郎中說是什麼病了嗎?\"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一旁垂手皺眉的青年,李尋的親哥哥李青尋終於說話了。
\"驛使說是飯後貪捶丸,年老臃腫,所以半夜突犯心疾。這會子舅父遺體應該已經送到雍州老家了,但表兄帶去的仵作也並未驗出什麼問題。\"
李尋看著哥哥又點上一盞燈,小廝映著光幫他磨墨,\"白天幫著處理舅舅的事,王妃娘娘那裏還沒有報信兒。\"
是了,李尋急得沒想起來通知她的姐姐寶珠,現在被指婚給了當今聖上的第三子–寧王的王妃娘娘,自從姐姐嫁給皇家,好久好久都沒見麵了,偶爾見一次隻能看滿身綾羅珠寶包裹的美人,力不從心但無可奈何的擔當著作為王妃的職責,李尋開口說道:
\"可是娘娘才有身孕月餘,不會驚動了姐姐的胎吧。\"
哥哥抬眼看了一眼李尋,\"尋兒,先是我在科考前被恩賜官職,再是周家伯父從金陵遷到湘州,現在舅舅去世,你不可能想不到這些吧。\"
李尋聽到這些話,有些認命的般的歎低下了頭,\"當年朝堂上林李兩黨爭的那麼厲害,站隊太子不過是無奈之舉,可誰知登上位子的是這位,這是要對太子黨徹底清算了嗎?\"
李青尋寫罷,望了一會月亮,良久才開口道:\"尋兒,你怕嗎?\"
李尋聽到也抬起頭,走到跟前拍了拍她哥哥的肩膀,\"哥哥你知道我連蟲子都怕的,所以我們還是盡力謀生路吧,我不信所謂的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向上謀求總是不錯的。\"
\"你們倆又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過窗戶傳來,李尋的父親站在床邊有些疲憊的看著他的孩子們,他看起來不過四十,眼神裏帶著不符合文官的銳利和剛毅,一身黑色花紋襖袍蓋住了魁梧的身軀,手背過去,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父親回來了。\"小廝打開門,李青尋和李尋快步走到他跟前行禮。
\"嗯,青尋和尋兒都辛苦了,我去見了寧王。\"李守元答到,便聽到屋內傳來的\"老爺\"聲音,忙上房內攙扶住出來的人,開口道\"夫人要多注重自己的身體,哭成這樣太傷身了。\"下人紛紛側目為老爺和夫人讓出一條路,服侍完都退了出去。
\"我去見了寧王。\"李守元開門見山道,\"他隻說,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