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摩挲著斑痕累累的膠片相機，桌上是幾張弄皺的報紙，報紙上報道著近年來經濟的不景氣，很久沒人來拜訪了，地麵打翻的牛奶散發著腥味，混雜著薯片腐敗的氣味縈繞在房間裏。
回想這十幾年間發生的事，他強撐著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像一具放了很久的幹屍。挪到落地窗前，打開窗戶，在窗沿邊坐下，眼前是三十四層的天空，沒有幾片雲朵，反倒是有點清冷。回頭掃視房間，他背對天空，下定決心似的撿起杯子，那是上次裝牛奶的玻璃杯，奶漬已經幹了，黏黏糊糊的。 將玻璃杯攥在手裏，緊接著，沒有聲響地，他向後倒去，和杯子一起翻出了窗外。
碎裂聲，墜地聲，驚呼聲和叫罵聲混合在一起，一時難以區分。
在空中旋轉著掉落的時候，他沒有絲毫慌張，反而有了個新鮮的念頭——杯子和自己哪個是先落地的。雖然伽利略早就給出了答案，但他還是覺得杯子更先。雖然這種念頭對一個曾經的科學工作者來說很不專業，但他還是固執地相信這點。
可惜除了他到底是沒人看到哪個先落地的。準確的說，是可能有人看到了，但沒有人在乎。
很快警官根據死者的身份信息找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打開門時迸出的糟糕氣味仿佛來自墓室。年輕的瘦警察第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膠片相機。指給老警察看以後，相機移交到了證物處，那裏的人負責檢查膠片。
膠卷洗出來以後，裏麵是幾張旅遊人物風景照，照片裏的男人很年輕，看起來不像是個潦倒的人。似乎就是居住在這小房間裏的那個男人。
“這是自殺吧，長官？”瘦警察小心地問。油頭垢麵的胖警官訓斥道：“不準瞎說！”年輕警察撇撇嘴，年長的人總是更有話語權。
這世道真怪。初來乍到的總是唯唯諾諾，混得日子久了，豬玀也有底氣嗬斥。嗬斥的自然是那些跟曾經的他們一樣，初來乍到的年輕人。
房間逼仄，東西也很少，連洗衣機和冰箱都沒有。房東是這樣和警察形容自己的租戶的：“他這個小夥子，人挺老實的啦，上次啊，我和我老公租出去之前嘛，把家電都搬走的時候，他還幫我們搬哩。”
真相果真如此？
經調查，死者是五十二歲的男性，法醫初步推斷為自殺。結過一次婚，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子，房子是他兒子代租的，膠卷是死者十幾年前所照。房東所說的年輕人就是死者的獨子，這和調查結果對上了。警方推測自殺的動機是常年的孤獨和失業導致經濟上的困難。在平靜的市郊，命案應該是個大新聞，但是報紙並不在意，隻在最角落裏寫了寥寥幾句，沒有人關心他的死訊。
“不！不是自殺！”他驚叫著從床上坐起，眼前是一個老式的膠片相機，地上是打翻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