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臨國的夜幕下,兩方天地截然不同。
塞外的腥風血雨吹不到京都,淫靡窩的酒池肉林也喂不到駐兵們嘴裏。
駐守邊境的騎兵好不容易殺進倭寇陣內,抬手卻摸到背後空蕩蕩的箭筒,沒有箭了。
他們絕望喃喃:“就差一隻羽箭,就隻差一隻羽箭.....”
京都暖閣裏。
權貴們飲飽了一盞數金的美酒,歡暢叫好。
“那幾個舞妓穿的彩鳳羽翼裙鑲了金絲兒,跳起舞來是好看,哎,再給爺轉個圈兒!”
*
二月初二,倒春寒。
一道閃電驀地劃破沉寂夜幕,悶雷滾滾,整個大臨國都浸在陰冷潮濕的夜幕裏。
東遼邊境揚起的塵土猶如海潮般襲來,又被漸起的雨滴狠狠砸進泥裏!
陰霾密布的城下戰區即將被雨簾籠罩,卻也擋不住聲聲嘶吼。
“殺——!”
震天的喊殺聲夾雜哭嚎慘叫,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狼煙與濃重血腥味兒。
到處都是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
四野肅殺,血染大地!
城牆上。
一道高大身影隱沒在樓台陰影裏,語氣急促。
“東沙城怕是難保了,不能叫倭寇再占走我東遼一城,楠丁,你速往京都去問朝廷要兵要馬,一定要快!”
“你領兵撤後我留下守城.....”
“聽話!”
楠炳拽過家裏最小的弟弟,用力抱了抱!
兩人身上都披著冰涼厚重的盔甲,摸到掌裏一片黏膩,不知是雨還是血。
飽含濃重不舍的嗓音溢出幹燥唇瓣,尾聲發顫。
“阿寶,我若是回不去,父親和阿娘就托給你們了。你替三哥轉告父親,楠炳不孝卻也沒給咱家丟臉,盡力了......”
被喚了小名的少年瞪大眼睛,緊攥著黏膩盔甲不撒手:“三哥——”
楠炳狠狠心,猛地將人往外一推:“快走!”
一道人影被推著滾下內城石階,底下早等著的一小隊兵馬當即圍過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四公子,上馬!”
“我不走!我也能拉弓,我也能守城.....”
楠炳挑開對麵射來的銀箭雨,偏頭大吼:“木駝子,把楠丁帶走!”
“三哥!”楠丁喊了一聲仰頭往上看,隻能看見映在牆壁上揮刀劈箭的高大身影。
嘶啞嗓音又從城牆上傳來——
“記住!你此去京都務必要帶回兵馬,有了兵馬支援咱家就能打退倭寇,誓死保衛東遼!”
“.....記住了,我記住了!”
聽他應下,城牆上的高大男人把刀刃磕向磚石,抖掉殘箭。
想到已經被倭賊屠了兩座城,想到身後百姓們正在往北撤的路上......
今夜他們勢必不能退了,死拚到底!
似被沙礫打磨過的粗重嗓音,飽含血恨,一吼出來就融在邊疆這場腥風裏。
“兒郎們,今夜當是為咱母族盡孝了,隨本將死守東沙城,寸步不讓!”
“是!”
“爾等倭賊——來戰啊——!”
“倭賊來戰——!”
“殺!殺殺殺!”
其他死守的駐兵們也跟著主將嘶吼,一雙雙殺到血紅的眼睛懸在猙獰麵孔上,閃動著仇恨光芒。
哪怕再也回不去家,他們寧死不退!
狂風卷起燒焦的旗幟,無數條鮮活生命正被殘忍抹殺。
屍橫遍野,血流千裏。
伴隨著陣陣血雨腥風的怒吼,夜幕下,一小隊人馬狼狽逃離東沙城。
年紀約有十七八歲的少年抬起手,狠狠抹掉臉龐濡濕,在暗夜裏攥緊韁繩撒蹄狂奔。
他得聽話,他得往京都去。
不論如何都得帶回能救國救命的援兵!
馬匹剛跑出城沒多遠,身邊突然有人驚呼,“三將軍!”
這聲喊叫讓楠丁腦子裏悶雷乍起,騎在馬上猛地回頭看。
遠遠的,他看見城牆上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被火油箭射中,披風和頭發瞬間就被火油點燃了。
頃刻間整個人燃成一團灼燒火光,重重墜下高牆!
不,不啊!
“三哥——啊!!啊——!”
少年崩潰絕望的嘶吼,隨著刺骨寒風被吹到東疆沙場上。
可惜風聲太大,他的三哥再也聽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