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府邸。
小花園裏,湖邊柳樹下。
雲岫和雲煙坐在石凳上閑聊。
雲岫說:“姐姐,怎麼了?你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樣子,臉色也不太好。”
雲煙輕抿嘴角,扯出一抹淺笑,回應道:“沒什麼。就是近來這個小家夥比較鬧騰,沒睡好罷了。”
她說著,將手放到自己高聳隆起的腹部。
那裏孕育著一條生命,一個快要降臨到這個世間的孩子。
雲岫聞言笑道:“小家夥可真能折騰人,等他長大後肯定很調皮,以後姐姐你有得操勞啦。”
雲煙聽後莞爾一笑,眼神溫柔地望著自己微凸的腹部,柔聲細語道:“隻希望這小家夥是個懂事的,不讓娘親擔心才好。”
雲岫:“姐姐可取名字了嗎?”
雲煙點點頭,目光透過重重柳樹枝丫,凝視遠方蔚藍無垠的天空。
“你姐夫早早想好了,若是男兒叫雲安塵,若是女兒便叫雲安然,平安靜好之意,希望這個小家夥能夠平安喜樂的度過一生。”
提及丈夫,雲煙眉宇微擰,流露出幾分惆悵的情緒。
“安塵,安然……倒是不錯的名字呢,姐夫倒是挺用心思。”
“是啊。”
雲煙撫摸自己已經隆起的腹部,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但眸中卻浮現出絲絲落寞。
她低垂著眼眸,輕歎口氣,幽幽問道:“阿岫,如果哪一天你喜歡的人做錯了事,傷害了別人。你會原諒他嗎?”
雲岫一怔,淺笑反問道::“姐姐為何突然這麼說?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雲煙抬頭看向遠處的湛藍天空,目光悠遠而迷茫。
她搖搖頭,淡淡笑道:“沒什麼,隨便問問罷了。”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煙兒。”
雲煙轉頭一看,見是自己相公孟元良走了過來。
孟元良伸手扶住妻子嬌軀,緊張兮兮的看著她,滿臉擔憂,關切地詢問道:“最近感覺如何?有沒有覺得身體沉重,或者難受的地方?”
雲煙輕抿薄唇,眼底劃過一縷複雜情愫,低聲喃喃道:“我沒事。”
孟元良聞言鬆了口氣。
“對了,剛才你跟阿岫都聊些什麼呢?”他轉移話題問道。
雲煙聞言,立即回答:“就是隨便聊聊,沒什麼特別的。”
頓了下,她又補充說道:“你今天忙完了?”
孟元良頷首道:“嗯,剛忙完。接下來幾日都沒其他事,陪你待在府上。”
他溫柔的注視著自己懷中的妻子,眼底盡顯濃鬱深情。
六歲那年,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隻不過雲煙不記得這段往事,但他記得,她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兩人初遇時,他還未來到宋家,不過是一個跟隨母親在煙花之地討生活的娼妓之子,而她則是雲家千金。
他們之間的差距十萬八千裏,宛如天塹。
那一日,他鼻青臉腫、渾身髒兮兮,衣裳破舊不堪,像個乞丐似的癱坐在小巷口。
漫天絢爛的煙火照亮了夜空,璀璨無比,美麗奪目,然而,卻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反而照亮了他所有的不堪。
直到察覺到有人投射而來的視線,他才緩緩抬頭,與她四目交織。
她笑靨如花的問:“你疼嗎?”
他愣愣搖頭。
她又問:“冷嗎?”
他再次搖頭。
“餓嗎?”她再問。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任何表示,隻是呆滯的望著她,一言不發,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主動靠近他這樣肮髒汙穢的人,並對他溫聲細語。
直到他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她忽而展顏一笑,笑容璀璨奪目,仿佛天地都失去了色彩,唯有她明豔絕倫,令人癡醉。
她將手裏的一塊碎銀塞給他,輕聲道:“這錢你拿去買些吃食吧,別餓壞了。”
說話間,她又塞了一瓶藥膏給他:“你身上有傷,怎會不疼呢?這藥膏可治療外傷,對於淤血散瘀有奇效。”
他呆滯著,仿佛整個世間的喧囂聲都遠去了,所有景象化作虛無,天地寂寥,唯獨剩下他們二人。
“姐姐。”這時,有人在背後喊了她一句,“姐姐,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我們走吧。”
小巷口,他依然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恍惚了許久許久。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緩緩回過神來,怔怔望著手裏的碎銀和瓶裝的藥膏,嘴唇蠕動了兩下,終究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最終緊抿成一條線。
他想問她的名字。
想知道她姓甚名誰。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因為他不敢,更不配。
他卑賤的出身,令他連知道她的名字資格都沒有。
更遑論……讓她記得他。
但是,沒關係,他記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