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貴!長貴!你快回屋去看看,你閨女嗓子都哭啞了!”
甘嫂子一手拎著菜籃子,氣喘籲籲地,一手推開夏老漢家水窗,朝裏喊道。
她生得矮瘦,明顯是跑急了。
“什麼?!”
夏長貴猛然起身,筷子被帶落到地,瘦長的身子一個不穩,打了趔趄。
夏老漢翻眼看了下五兒子,黝黑的手,握著比他還黑的筷子,繼續去夾爛熟牛肉。
這鍋爛熟牛肉,其實裏麵沒啥正經“肉”。
都是骨頭上剔下來的板筋、牛油,再添個牛肺、一條牛鞭,加上牛骨,用柴火熬煮了個把小時。
撒上許多辣椒麵,倒成了個很好的下酒菜。
夏老漢和三個兒子、兩個孫子,大人吃得滿頭大汗、小孩辣得鼻涕橫流。
“嘖嘖,老五家的,連個娃都看不好...”
見夏長貴急忙離去,老大夏長德端起酒杯抿了口,夾了一筷子板筋,嘴角流油,含糊不清的冷嘲幾句。
老六夏長有筷子一磕,很是不忿:
“五哥不曉得造了麼子孽,娶個這婆娘!要是老子,捶得她服服帖帖!”
夏老漢聞言,默默歎氣。
得虧老六是個單身漢,不然,就這爆炭脾氣,有婆娘也會被捶跑嘍。
夏老漢和老六夏長有住的地方,離夏長貴家有三百多米。
是以等走近了,夏長貴才聽到閨女夏米有氣無力的哭聲。
他進屋一看,剛好一歲的夏米,正光著屁股,在竹床上胡亂撲騰。
不到他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髒兮兮的淚痕。
竹床有45公分高,瘦弱的夏米要是滾下來,鐵定得磕到碰到。
“阿美!阿美!”
夏長貴一把抱起閨女,一邊氣惱地大聲喊他婆娘陳美玲。
無人應答。
夏長貴哄著閨女,正房、廂房、天井、茅屋到處找了一遍,沒見人影。
屋前屋後、菜園子、竹林裏,又都尋了一遍,依舊沒人應答。
屋前地坪裏,還曬著上午剛做的酸棗糕。
門板上攤開的酸棗糕尚是泥狀,還未幹,又是中飯時節,按道理,陳美玲不應該不在家。
見夏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應是餓狠了,夏長貴沒法,抱著她去隔壁的隔壁,甘家。
隔壁是他大哥家。
他大嫂在屋裏吃飯,挨得這麼近,侄女哭成這樣,也沒來瞅一眼。
要不是甘嫂子去菜園摘菜,恰好路過,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夏長貴想起大嫂的嘴臉,自是不會去找她幫忙。
而夏老漢他們幾個大男人,中午都沒煮飯,光吃菜喝酒就行。
至於夏長貴的兒子夏穀、夏長德的兒子夏智,一個三歲半、一個六歲半,跟著大人吃幾口爛熟牛肉,喝兩口湯,就飽了。
夏長貴抱著閨女的手緊了緊,在甘家地坪前躊躇了幾秒,終究抬步進了人家灶屋。
甘家正在炒菜。
甘嫂子在灶上掌勺,她男人甘強負責灶膛的火。
“強嫂,能不能借個雞蛋,我家沒有了。米妹子估計是餓哭的,我家婆娘也不見人影,灶上空著。”
甘嫂子摞鍋鏟的手頓了頓,撇過頭道:“行,你等下,我給你拿。”
叫她男人將灶膛裏的柴棍熄滅幾根,她盛出鍋裏炒的青椒,順手倒了瓢冷水進去,防止鍋底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