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精神病院。
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胡醫生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清瘦少年,金絲眼鏡下的雙眼,正不斷的掃視著手裏的病曆檔案。
清瘦少年留著如墨般的黑色劉海,微微低著頭。
嘴巴並未閉緊,隱約能看見,他整齊的白牙。
少年坐在辦公桌前的小板凳上,禁錮著手銬的雙手,自然的垂在身前。
而他的身邊,還有兩位穿著黑色保衛製服的成年男子,渾身冰冷的肅殺之氣,不予言表。
胡醫生看著少年的病曆,他雖然知道,能來青湖的,都不是簡單的病人。
可看到內容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震驚歸震驚,程序,還得走。
“姓名。”
“潘焱。”
麵對胡醫生的詢問,名叫潘焱的少年,輕輕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年齡。”
“17.”
潘焱的病曆上,這些資料當然不會少。
能關進青湖精神病院的病人,同樣具備犯人的身份。
進來之前,相關部門就連潘焱小時候的小鈴鐺,尿過幾次床都查的一清二楚。
胡醫生能這麼問,自然是為了確認,潘焱是否還具有基礎的認知功能和邏輯思維。
“之前的身份是什麼?”
“C市第二中學,高三(7)班學生。”
潘焱始終低垂著頭,少年的身子,暮氣的聲音,猶如深秋的落葉,一碰即碎。
胡醫生輕輕把玩著手中的簽字筆,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進行那個繁瑣的程序。
於是,直接切入正題。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裏嗎?”
直到這個問題,胡醫生才握好了簽字筆,在新的本子上,準備記錄潘焱的病情。
“大概知道。”
“描述一下?”
潘焱抬頭了。
原先佝僂著,仿佛駝背般的身子,發出長時間彎曲後挺直的劈啪關節響聲。
微微揚起的臉龐,那雙迷茫,也帶有深深絕望的黑瞳,從劉海的遮擋下漏了出來。
“他們說,我是個精神病。”
“他們說,我所遭遇的痛苦和折磨,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恐懼的東西,區別在於...”
潘焱直視著胡醫生的眼睛,那雙如墨點暈開的瞳孔,好似一個漩渦,深淵。
凝視著胡醫生。
“他們的夢魘,來自於他們內心的愧疚,過往的慘痛記憶。”
“而我的夢魘...”
“一直就在我的身邊...”
胡醫生在青海病院任職那麼多年,見過的病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八。
這些病人中,能找出正常說話,具有正常邏輯和情緒表達能力的,不到一半。
剩下的一半...
有幻想自己是個馬桶,整天蹲在牆角的。
有幻想牆壁上畫著春宮,對著牆壁打槍的。
有幻想自己是外星人,整天摳下自己皮膚組織做研究的...
他們都有病。
但能像潘焱這麼奇怪的病人,少之又少。
他真的像是有病,卻又病的很正常。
胡醫生聽得非常認真,視線不自覺地,就被潘焱的眼神吸引。
“夢魘?”
“是生活在你周遭的人嗎?是你唯一的親人潘姨,還是你的同學老師?”
胡醫生一邊用筆記錄著,一邊嚐試走進潘焱的內心,理解他,甚至成為他。
將心比心,這是治療精神疾病最好的方法。
潘焱沉默了。
他默默看向胡醫生的背後。
那奢華龐大的書櫃,和白漆塗滿的牆壁夾角,正跪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