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過幾天就得走了,不可能老在家,畢竟還是一個兵。
但具體哪天,我還沒確定。父親此時也變了卦,他說:“你先不要回去了,你肯定沒事,你的假續了!你聽我的沒錯。”
回部隊之前,一定要見見雪晴。我打定主意,仗著膽去了她家。我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
進她們屋時,她母親告訴我她正在裏屋洗頭發。她父母就和我說著閑話。
不一會,她出來了,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平平淡淡,但感覺出她很歡迎我。她用毛巾擦著過腰的長發,漂亮極了,我真想上去揪她的頭發。
此後的情節我淡忘了,好像我沒呆多長時間,她也沒送我,我隻是告訴她沒幾天我就要走了。
我心裏踏實了許多,她沒有說什麼,但看得出,她會等我當兵回來的。她眼裏裝著一些東西,我雖說不上來那叫什麼,但能讓我心裏感到踏實。
大約初三吧,姐姐姐夫們又都回來了,家裏熱鬧起來。她們見父親很是清醒,也都高興——父親似乎是可以闖過這一關的。
但父親的活動場所還是炕上。
開飯了,我要陪姐夫們喝幾杯。
我小時,姐夫們來了,父親作陪,有時父親會賞我幾口,意在培養我的酒力。可是,好像沒用多長時間,父親無法作陪了,任務就落在了我身上。父親隻能在炕上吃“獨食”。
父親那天看我們桌上倒了酒,就說:“我今天高興,給我也倒一杯。”
四姐說:“爸,醫生說不讓你喝酒。等你好了再喝吧。”
父親說:“我隻喝一點,一點點,好長時間不喝了。”
二姐說:“爸,甭喝了,等幾天好了再喝吧。”
“讓你們倒就給我倒。我喝點酒還不行嗎?我又不多喝。”父親生氣了。
四姐夫說:“好,好,我倒我倒我來倒。”
說著四姐夫往杯裏倒了一點酒,幾個人擠眉弄眼地又背著父親對了些水。四姐夫遞給了父親,父親接過去,啪的一下,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罵道:“你們以為我是小孩兒,我什麼看不出來?把對了水的酒給我喝。你們以為你們多聰明,跟我耍心眼?……”
我們都說,這酒沒對水,真的沒對水。
父親火更大了,罵得更難聽了。四姐夫又給父親重新倒了酒,父親才消了氣。
父親的酒喝得還算香。
然而,從正月初四開始,父親的病似乎又加重了,鬧得更加厲害。動不動就脫褲子,脫得精光。
母親說:“你臊不臊啊?閨女們都在邊兒上呢。”
父親說:“有什麼臊的,都是我的親閨女。”
父親再想脫褲子時,我就緊緊抱著他,讓他的手不能動。父親腰佝僂得跟我一般高了,現在想起來我還能體味到抱著父親時自己的高大無比。父親見我抱得緊,就喊道:“小山子,你鬆手!”
兩天後,三四五姐回了縣城,隻有沒上班的二姐留了下來。父親就經常念叨“二姐是忠臣,大大的忠臣。”
我是無法當父親的忠臣了。
我到龍田村和指導員通了電話:“他說,你趕緊回來吧,再不回來,就送你去勞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