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春·卷二 不如歸去 (2)(2 / 3)

“那麼敢問將軍,令堂如今無恙乎?”

眾所周知,閻行的父母現在被曹操押在鄴城的大牢裏。

“閻某不孝,累及父母,此乃心頭之痛!”

這就是明晃晃的指責了。閻行毫不隱瞞地將矛頭指向了偏將軍馬超,是在斥責由於他的叛亂,自己的雙親才遭此厄運。

一時間場麵安靜下來,眾人都在觀望偏將軍馬超的反應。孰料,他似乎對方才的這番言語置若罔聞,目光微渺地望著遠處的山巒,神思仿佛已經飄到了天邊。

不錯,當此大軍麇集的時刻,偏將軍馬超的意念卻遊蕩到了一片蔥翠的山巒之間。那時候,他與楊夫人背過眾人的眼目,彼此懷著那種驚慌失措一般的愛慕,私自跑到了這片曠野之中,他們年輕的身體坦陳於天地之間,那一刻時光猶如停滯了一般,壁立百仞,群峰環翠,天上的白雲,身邊的牧馬,乃至遠處的炊煙與百頃平田,都凝固在蒼茫之中……

大勢

夕陽西下,天地一片蒼青。

偏將軍馬超與氐王楊千萬、龐德、馬岱四人立於冀城之外的天門山上。落日熔金,半天霞錦。此刻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的股肱,偏將軍馬超的胸襟也為之一暢。

昨夜軍營夜宴各路來援的將領,酒宴之上,氣氛卻很別扭。鬧事的,當然便是那個閻行。閻行首先拒絕了依照羌人的習俗飲酒。羌人飲酒稱為“咂酒”。把青稞煮熟拌上酒曲封入壇內釀成酒,飲時不用酒具,而是將酒壇開封,以長幼為序,用一根細竹管輪流咂之,並不斷往壇內注水,直至味淡為止。但閻行卻要求以觥籌自飲。這便激怒了一幹羌人的頭領。偏將軍馬超倒不以為忤,命人單獨給閻行端上了酒具,並將咂酒倒入銅罍之中,給他獨自端在席前。然而閻行並不收斂,借著酒意百般挑釁,說涼州不獨是馬、韓兩家的涼州,乃是天下的涼州,斷不能轄以自據,隔斷涼州與天下的聯係。又說,昔日隴右六郡,乃國家基石,是“六郡良家子”的搖籃,亦是皇家羽林軍的故鄉,然而如今山河昏亂,或竄戎狄,或陷寇亂,以他們轄製的金城郡為例,此時凋敝到已經戶不滿五百的地步……

說著,閻行居然已有悲戚之色。

這番借著酒意說出的言論是驚人的。它不像是發自一個涼州叛軍將領的口吻,反而倒像是一份來自朝廷的討伐檄文。即使閻行所言都是事實,但這樣的話,卻不是他當講的。這是一個立場問題。在座的氐王阿貴勃然變色,眼見便是要發作的樣子。閻行卻毫不示弱,譏諷道:

“氐王難道不知,去歲以來,已有數萬氐人繞道子午穀逃亡到了漢中?敢問,如若隴上太平,氐人何以流離失所,徙往他鄉?”

氐王阿貴被問得張嘴結舌,不禁卻將怒目投向了漢中來的楊昂將軍。眾所周知,張魯領了朝廷給予的漢寧太守和中郎將的虛銜,割據漢中三十餘年,觀望隴右勢力與曹操爭鬥,借機大量招徠涼州流民以坐收漁利。

楊昂被氐王看得尷尬,隻得顧自埋頭咂酒。氐王阿貴拙於言辭,一時間倒沒個抓撓之處,索性一腳踢翻自己麵前火塘上的鐵三足,起身離席而去。這鐵三足本是羌氐之人的器物,供炊具放在上麵加熱之用,平日裏羌氐之人最是珍重,常以銀飾鑲製。氐王阿貴踢了鐵三足,可見已經是憤懣到了極點。

偏將軍馬超始終很澹定,他一邊請身邊的氐王楊千萬去安撫阿貴,一邊心平氣和地命人將自己咂過的酒壇送到帳外,讓兵卒們共飲。

對於閻行的作為,他當然不甚愉快,但是,心裏麵倒有些欽佩此人了。畢竟,敢於把話說在當麵上,還算得上的豪傑。他隻是有些隱隱為義父韓遂耽憂。韓遂的這個新婿,顯然心有二心,並且其心如此昭彰,大有為朝廷、為曹操張目的架勢,如何才能馴服得過來呢?韓遂嫁予閻行的那個女兒,偏將軍馬超亦很熟悉,他心裏不禁也為自己的這位義妹深感委屈。——想必,被迫做了韓家女婿的閻行,不會善待她罷……

翌日一早,偏將軍馬超便傳下了軍令,令閻行率領自己的部隊攻打冀城,而他卻帶著龐德、馬岱,還有氐王楊千萬這幾個自己人上了旁邊的天門山。

天門山位於冀城的南邊,山勢巍峨,連峰聳峙,自古“天門春曉”便是當地一景。山巔有供奉著東嶽天君的東嶽廟一座,廟宇之內樓閣肅穆,古木成林。一行人等好整以暇,便在這東嶽廟內盤桓了一日。其間龐德多少有些不能安心,不斷跑到開闊處瞭望山下的軍情。冀城就在山下,兩軍的攻守可盡收眼底。閻行仗打得似乎還算勉力,部卒以雲梯輪番攀援,與守城的軍隊形成了膠著的態勢。喊殺之聲不時傳到山間,回響著,引動山穀之間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