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夜色來的依舊很早很濃,舊廣場上跳舞的幾位大爺大媽早早散去,黑漆漆的曠地一片沉靜。
除了警局門口幾盞新修的路燈正在神采奕奕的工作,惹得小飛蟲不知疲倦的玩弄著,廣場邊生鏽的舊路燈已經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要與大地說再見。
警車閃著紅藍交錯的燈光從黑暗處朝市局大門駛來,車上走下一對麵黃肌瘦的母女。
母親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臉,隻能看到她滿頭稀疏淩亂,黑裏透白的發絲,顫顫巍巍地朝等在警局門口的幾人走去。
旁邊的小女孩抽泣著把母親的衣角緊緊握在手裏,滿臉淚痕。遮住一半眼睛的齊劉海忽地被一陣晚風吹起,露出青紫的眼皮和額上幾處新舊交替的傷口。
“鍾隊,小女孩聽到媽媽要出去一趟,哭著鬧著要跟來,拽著她媽媽的衣角不肯鬆手,我們說那邊有警察叔叔陪她也不行,就隻好把她也一起帶過來了。”跟在後麵的警察小李解釋說。
“知道了,先進去吧。”
等走到辦公大廳裏,鍾弈蹲下輕輕整理小女孩被風吹亂的劉海說:“小晴,你先跟姐姐去玩好不好,我找你媽媽有點事兒,說幾句話就好。”
洛菁走過來溫柔地牽住小晴垂在身側的手,小晴緩緩抬頭,用彌漫著一團霧的眼睛盯著朝她微笑的洛菁,慢慢鬆開了母親的衣角。走在前麵的劉雲看到了這一切,朝女兒微微點了點頭,又沉默地把頭轉了過去。
審訊室裏——
“姓名”
“劉雲”
“年齡”
“三十九歲”
“做什麼工作的”
“以前是紡織廠的工人,廠倒閉了就在家帶孩子……”
“九年沒有出去工作?”
“嗯……就…就每天出去撿點廢品…賺不到幾個錢…”劉雲喏喏地回答,好似要哭。
“火災發生時你在哪?”鍾弈直入主題。
“我帶著孩子在舊廠街上吃燒烤。”劉雲頭一直低著,兩隻手緊攥在一起。
“將近十二點,你還帶著孩子在吃燒烤?”“孩子…孩子吵著要吃。”
“把頭抬起來。”鍾弈不帶一絲語氣地說道。劉雲嚇的渾身顫抖,努力嚐試著抬頭,但始終沒成功,她把頭徹底抵在桌子上,身體不停抖動著地哭了起來。
鍾弈和秦霄看到這幅場景,都沒再說話。鍾弈起身從桌上拿起一張麵紙,送到劉雲的麵前,“別害怕,隻是問幾個問題。”
劉雲接過麵紙,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過了幾分鍾,她終於擦了擦眼淚,緩緩抬起頭,用慌張的眼神看向對麵的兩個人。
這位中年婦女瘦骨嶙峋的臉上爬滿了不合時宜的皺紋,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十幾歲。
“是不是孩子吵著要吃,待會兒出去一問便知。”秦霄看向鍾弈,對他的這話表示懷疑,誰都知道孩子的話不能當真。
“孩子早就想吃燒烤,一直沒帶她去……我昨晚出去撿廢品,聞到香味突然饞了就回家說帶她去了……”劉雲改口。
鍾弈不再追問,他知道出去吃燒烤並不能說明什麼。
“這個油桶怎麼解釋,從你家臥室的床底找到的。”鍾弈拿出油桶的現場照片對著劉雲。
劉雲看到油桶清晰的照片瞬間瞪大了雙眼,瞳孔劇烈的顫動,攥緊的雙手不停摩擦。嘴幾次微微開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查過你的賬戶,沒有購買記錄,是你撿的,還是……有人給你的?”鍾弈繼續逼問。
劉雲鬆開雙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用沙啞的嗓音說:“是我在垃圾桶裏麵撿的。”
“什麼時候?哪個垃圾桶?”秦霄問。
“是周四的…晚上十一點,舊廠街三號巷第二個垃圾桶。”劉雲的額頭上冒出一串串細小的汗珠,她用擦眼淚的紙擦了擦。
“小李,調一下監控。”鍾弈對著監聽器說道。
“還有第三個問題,死者的胃裏查出了高濃度的安眠藥,但是馮國鵬從來沒有購買過安眠藥。據調查,你在一年內開過十五次安眠藥,加起來的劑量遠遠大於致死量。這些安眠藥你都按時吃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都按時吃了…我沒害他…”
“啊——啊——”劉雲突然用手大力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哭喊著發出沉悶痛苦的尖叫,時不時錘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看到這場麵,兩人嚇了一跳。秦霄對鍾弈說,“隊長,劉雲的抑鬱症是真的,先別逼她了,等明天鑒定科出證據再詢問吧。”
“嗯,先她們母女送回賓館,換個女警去守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