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縣長沒有有力的後台,不是他的對手。聽說他不但得到國民黨政府和省黨部要人的撐腰,也同本省複興社接上了鉤,都在反共的目標下支持他回到地方上來。”張克非說:“小郭的分析很深刻。今後我們的工作環境更複雜,條件也更困難了。地方各界士紳會擁護他麼?”小郭毫不遲疑地回答說:“大多數都會擁護他。”“為什麼?”“不得意的士紳如程西昌之流,想依附他改變地位。比較得意的士紳擁護他對自己沒有損失,隻有好處。地方上思想進步的人們對他沒有興趣,但是也沒有力量反對他,隻能冷眼旁觀。關於他的回來,我所知道的情況就是這樣。”羅明望著陶春冰問:“你對李醒亞回來這件事是怎麼看的?”陶春冰說道:“小郭的分析很對。我認為我們要從目前的全國形勢和階級動態兩方麵看待李醒亞回來的問題。從全國形勢說,台兒莊大捷隻是一個局部戰場上的勝利,不能改變目前中日戰爭的整個軍事形勢。這一軍事形勢,稍有眼光的人都很明白,國民黨當局也是清楚的,可能日本人沿著長江和隴海路繼續西進,迫使蔣介石投降。如果日軍的主力沿長江西進,很可能攻陷武漢。我們這裏是武漢的外圍,大概要淪為戰場。人們除害怕中日雙方的軍隊作戰會影響大別山區之外,也害怕漢奸、土匪,還害怕共產黨起來。這就是當前本縣的階級動態,或者說是本縣中上層的社會心理。所以李醒亞這次回來,受到許多人的歡迎,是因為本縣的中上層的士紳中需要一位強人。大家的階級利益需要他,對他的回來抱有幻想。
差不多是同樣的原因,主要是反共需要,據說省政府、省黨部,還有第一戰區政治部,都有人給他支持。所以,你們在地方上開展救亡工作,今後必定更加困難,要作兩手準備。”羅明點頭說:“當然要兩手準備。到不得已時,隻好將大部分同誌介紹到延安和遊擊區。廖磊那裏,目前國共合作的形勢較好。他那裏辦了一些培養青年幹部的訓練班,還成立了許多青年救亡團體。必要時,可以通過我們同潢川的關係,介紹一些同誌前去。”張克非說:“不管本地的形勢如何變化,救亡工作如何受挫折,可是我們幾個月來的工作並沒有白費。我們以平津同學會為基礎,幾個月來辦講習班,組織民先、青救會、婦救會,向群眾宣傳救亡,都有收獲。我們鍛煉了自己,傳播了革命種子,給一個閉塞沉悶的山城輸入了清新空氣。我們的工作受挫折隻是暫時的,局部的。放眼全國,放眼未來,抗戰必勝,革命必勝!”陶春冰將桌子用力一拍,笑著說:“說得好!說得是!我們永遠要充滿著革命的樂觀!我一直認為,現代中國的嚴冬季節已經過去,目前正進入春暖花開的時候。在春曖花開的時候,雖然局部地方會發生疾風暴雨,還會發生冰雹,但不能改變春天的整個天氣形勢。”郭心清說:“李醒亞回來以後,要站穩腳跟,樹立他的勢力,開始他的反共活動,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我們今天談的這些話,隻有我們知道,不在青年中傳播。我們幾位比較負責的人,當然積極考慮兩手準備,但是不能對一般青年露出一點風聲。”張克非說:“我想,最好在本城的重點學校中留下我們的一位得力同誌,隻是為方便溝通消息,不負責開展工作。”郭心清笑著說:“這個同誌我已經想好了。”“誰?”張克非和陶春冰同時問道。
“吳寄萍比較合適。”郭心清用火柴點燃了因潮濕而熄滅的半截紙煙,猛吸一口,然後帶著愉快的笑容接著說:“聽說寄萍的病有了起色。將來如果她的身體康複,可以到女師做語文老師。她在本縣一向有才女之名,在大學中文係又讀了三年,隻要她願意教書,請香齋老先生說句話,女師一定歡迎,也會受學生歡迎。”羅明說:“這樣考慮很好。我萍姐可以住在我家裏,離學校不遠,飲食起居都有人照顧,治病也方便。我的政治色彩太鮮明,自然非離開本地不可,不管什麼地方需要我,我都去。”陶春冰問:“不把羅蘭帶出去?”“她一則自幼嬌生慣養,目前還不能過艱苦生活,二則她是我父親的掌上明珠,我最好不帶她一道。我父親一定會希望她去大後方考大學,上一個名牌大學。她讀書很有才分,像我萍姐,就讓她進大學讀書吧。在後方的學生中,她也會得到鍛煉。在大學中,我們需要擁護抗日、擁護進步的學生。將來抗日勝利,建設新中國也需要知識分子。”大家都微笑點頭。郭心清望著陶春冰說:
“你這次回來,雖然隻停留了個把月,但是起了很好的作用。你在家鄉青年的心目中是很有威信的,所以你的談話,你的分析問題,都受到特別重視。尤其是你在講習班講通俗哲學,每星期講兩次。每次講課,各救亡團體都有人前來旁聽,留給人們的印象很深,對我也有很大啟發。這是一種啟蒙的理論教育,其影響必定是很深遠的。我希望你到了武漢以後,給我來一封信,分析當前抗日的政治和軍事形勢。為防備國民黨郵政檢查,有些話可以說含糊一點,我會看懂的。”“我一定給你寫信,一定寫信。”郭心清在基層的地下工作人員中是一個愛用腦筋的人,有許多問題他不明白,卻無處請教。例如關於統一戰線的問題,他對幾個月前王明在武漢《新華日報》上發表的幾篇文章,就有意見。但他知道王明是中央的一位重要領導人,不敢隨便議論。還有其他各種問題,他都希望陶春冰到武漢以後能夠寫信告訴他一點內情,但是這些疑問,此刻都在他的心上打個回旋,因為同他眼前的工作沒有直接關係,都不提出來了。
他們又繼續商談關於今後救亡工作的一些問題。到了上燈時候,楊琦、馮永青和黃梅來了,開始為陶春冰舉行餞行的小酌。在晚飯時候,羅香齋叫春喜將剛收到的電報送給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