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暖陽,不似盛夏那麼灼熱。它是柔和的、溫暖的,帶著磅礴的生命活力,悄無聲息的滲透人心,融化心底的堅冰。
初夏那年的相遇是美好的,兩個內心孤獨的個體彼此取暖、相互救贖。年少時的初戀最終可望而不可得,化為心底的白月光。
2059年4月初。
京陽正處於生機盎然的初夏,迎接著最近一周陰雨過後的大晴天,裹挾水汽的空氣裏多了絲陽光的清朗氣息。
白發蒼蒼的顧淺予獨自一人躺在醫院病床,周身彌漫開來濃重的暮氣,耳邊響起提醒鈴的聲音。
窗外曆經風雨洗禮後的枝椏泛著淡淡的水光,枝繁葉茂的盛況下掩蓋輕微的蟲鳴。
顧淺予注視著遠方的天空,眼裏流露出傷感。景再美,她卻無心欣賞,千瘡百孔的心靈裏滿是疲憊。
三十七年前她隻是一個疲於奔命的小職員,在去往醫院的地鐵站裏聽到沈含之意外身亡的新聞,心痛的幾欲窒息。
原以為時隔多年,她已能淡然地麵對曾經的過往。
人至暮年,垂垂老矣,她終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年少時的初戀總是令人難忘的,何況是全世界最好的沈含之,她無法接受記憶中的少年從此不在人世的消息。
“李醫生,我還有多少時間?”
顧淺予戴著呼吸麵罩,目視著趕來病房查房的主治醫生,艱難地問道。
李醫生聽到她的聲音,記錄情況的手一頓,他輕推銀邊眼鏡,耐心回答,“您且寬心,隻要堅持治療總會有希望的。”
顧淺予苦笑,“我自己就當過近三十多年的醫生,我的病在如今這時代也算絕症。”
“顧前輩,您別這樣想。醫院都會想辦法解決問題,您可是我們京陽市醫學領域的頂尖人才,國家也不會放棄你的。”
顧淺予輕歎一聲,“就是這樣才不想繼續麻煩諸位,醫院和國家幫我的夠多了。如今治療費用已是天價,病情毫無轉圜的餘地,拖延下去也隻是痛苦的活著。”
李醫生放下病例本,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顧前輩,您別這麼想。人活著才有盼頭,您要堅持。”
“盼頭?”
顧淺予重複道,眼裏有迷茫,也有悵惘。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期盼的。
該得的榮譽盡數到手,事業上已達頂峰,隻有情感上存有遺憾。
她一生無夫無子,孤獨至今,哪來的盼頭?
李醫生低頭瞥了眼手腕處的表盤,歉意地對顧淺予說道,“顧前輩,我有台手術需要做,暫時失陪了。您多保重身體。”
“去吧,不用管我。”
目送著李醫生離開的背影,顧淺予斂下所有思緒,闔上眼睛,緩和起伏不定的情緒,過了許久才再次睜開,渾濁的雙眼裏氤氳著水汽。
她習慣性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照片,手臂顫抖著抬起,借著窗外的陽光,她的眼眸聚焦好幾次才漸漸看清照片裏熟悉的麵孔。
“沈含之,我好想你。”
顧淺予哽咽道,看了近四十年的照片,她一點也不覺得膩味。每當看到沈含之的容顏,她都忍不住想哭。
年少時遇見過的最驚豔的人,至今難以忘懷。
人老了就更容易情緒低落,曾經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感如泉湧般噴發。
理科生的思維令她麵對萬事都保持一分冷靜,傷春悲秋的事她幹不來。隻偶爾盯著枕頭底下的照片,怔然出神。
她的少年,心底的一抹白月光,是她此生唯一所愛,是她的初夏暖陽。
想他時,思念成狂。
……
“顧淺予?”
有人拄著拐杖走進病房,站在她床前呼喊。
顧淺予強打起精神,眯著眼睛緩解強烈的光線。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西裝革履的老人,陌生的相貌和不熟悉的口音讓她心中浮起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