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時節,風雪漫卷,去京城的路上,一支隊伍艱難行進。
虞聽晚在車中,靠著婢女的肩膀小睡,眉頭緊蹙,呼吸急促,從夢魘中醒來。
“姑娘,怎麼了?”
說話的藍衫女子麵龐微豐,名為秋桃,是虞聽晚的貼身女婢。
“我又夢見小時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可是我一眨眼,他們就忽然不見了。”
“姑娘,不要想那些了,說不定,在京城能尋到大公子的消息呢。”秋桃忍不住哽咽。
虞聽晚的父親乃是當世名士,在青州官位不高卻名聲顯赫。
若無意外,她會由父母做主,嫁給當地某個小士族的公子為妻。
奈何她母親自兄長失蹤後便鬱鬱而終,她父親不久前也死於心疾發作。
舅舅舅母收留了她,本欲為她尋門好親事,可長安的旨意傳到青州,要她入宮。
虞聽晚苦笑一聲,如今大周皇帝危如累卵,京城有魏王裴執掌權,南方有梁王虎視眈眈,也就能欺負她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女。
皇帝臥病多日,奄奄一息,唯一惦記的便是傳聞中貌比西子豔三分的虞氏女長什麼樣,不顧虞聽晚還處於孝期,一紙詔書封她為貴妃。
長安殿宇恢弘,送虞聽晚入宮的隊伍浩浩蕩蕩,在高聳宮牆下也顯得渺小無比。
打理六宮事的是王賢妃,她有些憐憫的看著虞聽晚。
“本宮聽聞,你如今不過十六?罷了,你去漪瀾殿住著,往後好好伺候陛下。”
虞聽晚身子一顫,垂首應聲。
燭淚滴落,殿內靜的能聽見呼吸,虞聽晚正慶幸著,許是陛下重病,來不了了。
幾個內侍闖進來,急忙道:“貴妃,陛下快不行了,要您快去紫宸殿麵聖。”
虞聽晚被送去了紫宸殿,榻上的皇帝已然風燭殘年,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樣。
“貴妃……”皇帝疲憊的眼睛陡然一亮,死死攥住虞聽晚的手不肯放,她皮膚白嫩,硬是被捏出一道紅痕。
還是王賢妃看不下去,命人上前,十分粗暴地扯開皇帝的手。
虞聽晚曾與母親學過醫理,看出皇帝怕是熬不過今晚了,方才的氣力恐怕是回光返照。
“朕在三年前……便聽過你的名字,如今看來,果真……咳咳,冰肌玉骨。”
王賢妃露出一絲厭惡神色,沉聲吩咐宮婢:“陛下要不行了,把後妃們還有太子都叫來。”
這話沒避著皇帝,皇帝漲紫了麵龐,“賤婦,你們這些士族投靠裴氏,天必誅之!”
皇帝僵硬地偏頭,看向跪著的虞聽晚,癡迷道:“貴妃,陪朕可好?”
虞聽晚臉色煞白,便聽見皇帝喘氣聲如風箱,眼瞧著不行了。
皇帝對跌跌撞撞進來的太子道:“朕死後,要……要貴妃殉葬。”
太子身後的禁軍也都聽見了這話,拿出鴆酒,走到她麵前,隻待皇帝駕崩便灌下去。
虞聽晚心中愴然,虞家自她祖父起便已沒落,她父親一身才學,才得了個縣令的官職,縱使天子勢微,她又豈敢抗旨。
可她就是不甘心,亂世中活著竟這般艱難麼,入宮不由己,死生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