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第二次搬家搬到了鎮醫院的家屬院裏。
那天,我放學回家時,母親已用架子車裝好了我們的家具和行李。母親拉著架子車一步步走向了我們的新家,我在後邊扶著車牽著妹妹的手大步的同母親一起往前走。車子好重,母親好吃力,那天驕陽似火,僅僅幾百米的路,卻讓我感覺走了一個世紀。
自此,我們住進了新家。
家屬院裏矗立著兩棟樓房,新家在第一棟。一號樓二單元201。這個那些年裏無數次學校填寫各種資料表都需要填寫的數字,在一些時間裏,我竟遺忘了它。某一天裏,我回看一些舊照片,一張背麵寫著1-2-201數字的照片勾勒起了我對那個破落記憶裏的故事。
少時無知,經常犯錯的我和妹妹有好幾次被母親鎖在那間隻有狹小窗戶縫隙的地下室裏。傍晚時分,同伴們都在院落裏玩耍,歡快的笑聲驚恐著地下室裏的我和妹妹。我不敢開燈,妹妹亦是坐在一輛小玩具車上靠著我。時間在這個時候以如深無見底的黑包裹著我的周身,吞噬著我的思緒。那些歡快的聲音也愈來愈遠,這時,我知道,天已經黑了。那天,那個藍色的星球,那個藍色星球上的一個國家,那個孩子,那個在無邊黑暗裏毫無聲息的孩子,在他的內心,猶如黑洞般的黑色海浪拍打著那些個往日留下的無數堅硬而又溫柔的山石。
在這裏住的期間,我遇見了很多新的朋友。孫天驍,天若曉光,猶如驍龍。我當時很依戀他,他長我好幾歲,麵色溫弱,身形高大,說起話來像是女孩。他家有間地下室和平房。我們院裏的這些玩伴常常在他家平房聚集。那時,我們玩各種遊戲,他像是大姐,帶著我們瘋跑。那間平房裏有一張大床,有衣櫃,有電視,有沙發,更有一輛山地自行車。我們在這間房裏演起了話劇,唱起了歌,聊起了幼稚的夢想,暢想著我們的未來。他笑靨如花,他家的窗台上永遠放著花朵,水仙、鬱金香、牡丹等等,他的母親也如這些花般溫柔。他還有一個姐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見她的次數很少,在這個院子裏的大多數人,就像是破落的寺廟,故事裏的一麵之緣。
高文浩,他又小我一屆。他皮膚黝黑,身形消瘦。可他聰慧敏捷,好似我少年時認識相好的大多數玩伴學習都很好。他們早早的展露出了自己的天賦,在那個少年時代裏意氣飛揚。他和我和他,我們是很好的玩伴。在那個時候,年齡對於我來說無關緊要,對於成長,我們也從未去想過。小鎮裏的友誼,純潔的像是雲朵,在蔚藍色的天空裏自在漂流,遇見其它雲朵,便結伴而行,可終有一天,我們需要分離,從這黃土高原上的破落小鎮裏闖出去,又似是一道轟鳴的閃電,好像預示著從這裏走出去的每一個少年,他們平凡世界裏的不平凡人生。
不知在這小院裏住了幾年,也忘記了那些年裏的悲傷,隻知道,有一天,天色將晚,母親站在廚房的窗戶旁,喊我回家睡覺。我抬頭看天,天色才將將晚矣。我不情願的邁著步子走上了樓梯,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小院,身後的這棟樓,這些玩伴就這樣漸漸的沒入漆黑的夜晚裏。
有一些故事,在我們的成長曆程裏慢慢的長進了我們的血肉裏,往後的不經意間總是伴著我們的動作悄然展現。就像是在破落的廢墟裏,瓦力捧起來的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