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清始終覺得,自己的名字是個笑話,連同自己的人生一樣。
然而現在她站在下班電梯上愣神,思考自己的人生將會如何像現在電梯中的自己一樣——雙肩向核心靠攏中、擁擠的連形態都像一朵花一樣——凋謝。電梯“叮”的一聲把她拉回現實,她才反應過來,最近已經很少像剛才那樣像模像樣的思考了,以前會很痛很深刻,讀小說的時候,什麼東西都能聯想思考到自己的身世上。現在她已經不怎麼讀小說了,忙著報恩,忙著還債。
再下一層到停車場,她跟幾個同事揮揮手,迅速找到自己的小車。上車看看顯示屏發現已經九點了,周五九點對她來說實在是不算很晚,一方麵是“畢竟周五了/這周大休休息兩天誒/多幹點怎麼了”,一方麵是“天啊還好,去接李詣鑫的話再二十分鍾酒局不會結束的,來得及來得及”。
還沒想完,就有人邀請微信語音聊天,她趕緊按下,“忙著還債呢,先掛了。”宋曉清打開車門,把手機和包往副駕駛一放,就出發去接李詣鑫了。
電話那頭的是宋曉清的大學舍友周馨然,一聽到還債,一副了然的神情,把耳朵和肩膀中間夾著的手機順勢扔到沙發上,繼續開始自己的美甲大業,“行吧,好不容易一個周末姐妹時間,又被那個男的搶走了。那明天總可以了吧,明天晚上海底撈喲”
其實,“報恩”就是前去P市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酒吧裏、餐廳裏、KTV裏解救正在喝酒應酬的李詣鑫大佬,並把人安然無恙地送回家。
似乎是從18歲起,高中畢業,宋曉清就開始了關於保證李家少爺平安回家的安保工作。
一做就做了八年,“八年工齡啊,”宋曉清苦笑著搖搖頭,然後看看後視鏡,加速趕往P市市中心。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宋曉清就到了李詣鑫家,跟李詣鑫和他父母一起生活。
宋曉清自己倒是並不避諱其中的緣由,但是顯然她周圍的人都對此諱莫如深。每次別人問起這個,媽媽(李詣鑫媽媽方梅)都會像老鷹捉小雞裏的母雞媽媽一樣站出來摟著曉清然後把話茬子自然的接回來再果斷地拋出去。
宋曉清還記得二年級上學期,媽媽第一次來給她開家長會的時候,孫藝凝跑來問為什麼你媽媽不來了李詣鑫媽媽要替你們兩個開家長會。
“我媽媽她犯了.......”還沒等宋曉清說完,媽媽的高跟鞋聲就駕到了,“曉清媽媽犯了病,你聽聽你呀曉清,說什麼犯病,明明是生病啦,所以這段時間啊都是我負責曉清和鑫哥的接送。哎藝凝你這個辮子真的好漂亮啊,你們小女孩現在都行這種紅頭繩長長的編進麻花辮裏吼,真的跟我們小時候唱得那白毛女似的......真好看”。
從那以後,直到藝凝出國定居的現在,藝凝都覺得她們一家人真是極好的。也是每每想到這個細節,宋曉清就開始質疑回憶的真實性,因為那會兒她和藝凝都是用紅頭繩纏頭發,兩股馬尾辮本來是蓬鬆的直直垂下來,纏上紅頭繩之後,兩股辮子像弓像箭像牛角像方向盤像兩個守護著肉肉臉蛋的門神,這種發型並不溫順好看,以及,她從來沒有綁過麻花辮,媽媽沒有,親媽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