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當我說起解蠱的那本《九九藥術》已經被烏元布給焚毀之後,老範氣得是咬牙切齒,垂足頓首,喟然長歎,道:“真是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我見他這般模樣,於心不忍,卻又不能現在就告訴他真相。老範沉默一陣,又道:“你鍾叔讓我不要擔心,是為什麼?”
我想了想,道:“反正一年半載也死不了,當然不用擔心了。”
老範聽完這話,沉著臉不再說話。陳淑婉蜷縮著身子,問我道:“冼青山,你是說你中的蠱毒,一年半載死不了?”我笑著點點頭,陳淑婉望著我滿眼關切之色,似是想出言安慰我,但又半天沒有說話出來。好半天,她終是默默地流起眼淚。見她為我流淚,我大受感動,出言寬慰道:“哭啥哩,咱們不才學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嗎?為了咱縣城,為了咱國家,我冼青山慷慨就義,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陳淑婉覷著眉頭,凝視著我好久也沒有說話。
我被她盯得有些害羞了,幹咳兩聲,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氣。”
陳淑婉道:“那我……那我也回屋休息了。”她起身和老範道別,與我一起出了練功房。
我目送她進入房間,等她吹熄自己房間的蠟燭,我閃身又進了練功房。
老範獨自一人喝悶酒,見我一臉欣喜地跑進來,道:“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笑。”
我壓低聲音道:“誰要死了?”老範抬眼疑惑地看著我,“剛剛陳淑婉在這,我不方便說。”我將重生蠱從懷中取出遞給他,道:“這是重生蠱。鍾叔先前被人害死,枯木洞的草鬼婆用這東西把他救活了!”
“你……你剛不是……”
“這事情我不敢叫外人知道。”我臉色一沉,道:“將鍾叔害死的那個人,就是陳家以前雇的一個流氓。這家夥死了之後,他的鬼魂還被鬼道利用了,在枯木洞奪舍了長老陳雙的身體,差點就競選成為族長,也差點讓他將重生蠱騙到手。”老範緊緊地攥著重生蠱,道:“難怪你鍾叔讓我不用擔心,原來你有這東西。”他喜笑顏開,長舒一口氣,道:“那以後就算你毒發身亡,我們用這個‘重生蠱’,就能將你救活了?”
“確實可以用這個方法,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沒必要。”
“這話怎麼講?”
“麒麟蠱不是害人的蠱,是藥蠱!”
我將草鬼婆告訴我關於百年前大族長用“龍蠱”強化己身一事跟老範說了,又將“麒麟蠱”被煉化之後能百毒不侵一事說了,當他聽說隻要我熬過假死狀態,那麼以後麒麟蠱將為我所用時,老範非但沒有表現出一絲高興,反倒滿臉痛苦之色,他忽然淚眼婆娑,酒瓶從手中滑落,哐當當跌落在了地上,白酒嘟嘟嘟向外流淌,浸濕了腳下的木板。
“師父……你……你怎麼了?”老範忽然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我見他嘴巴微顫,竟然是在哭泣。我大驚,上前抱住他的肩頭,緊張道:“師父,你到底怎麼了?”
老範眼中噙滿淚水,他轉過臉看了我一眼,道:“我想起你師兄了。”
原來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我不知道我說的這些,如何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是莫非是看到了我腰上的桃木劍?畢竟他授予我的那些法器,原本也都是他為他兒子所準備的,看到它們之後,的確有睹物思人的可能。
我心中輕歎,暗道:“可惡的鬼道,下蠱將師兄害死,我……”想到這裏,我大驚失色,問道:“師父,你……你的意思是……”
老範紅著眼眶看著我,我道:“之前你說師兄以前被鬼道下的蠱,也是進化後的金蠶蠱,那麼……師兄當年一定也是假死,師父不明真相,在師兄最後一次毒發假死之後,在悲痛中將師兄下葬了……你沒想到,師兄他隻是假死,並沒有真的死去……”我心中震撼不已,想到在陳淑婉家地下室看到師兄肉體的時候,心中的猜想如潮湧般而來,“鬼道在師兄下葬後不久,便將他悄悄挖出來,然後自己奪舍了師兄的身體!”說到這裏,我後脊冒出一大股冷汗——原來鬼道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奪舍我的身體!
老範忽然從坐著的椅子上跳起,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可怕的氣息,那是一種令人膽寒的殺氣。我怔怔地看著他,一種淒涼且孤獨的感覺自心間油然而生。他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我不敢打擾他,隻是靜靜地守在他身旁。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深山傳來一陣野獸的嗥叫,那聲音原本縹緲虛無,但在這深山老林,萬籟寂靜之地,顯得卻是異常的清晰響亮,猶如就在耳畔吼叫一般。
老範終於回過頭來,他對我道:“假死之前,你就安心在山上練功。熬到假死之時,便是我們和他鬼道決戰之日。”當老範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想起鍾叔在枯木洞叮囑眾人不得將麒麟蠱會造成假死狀態的事情說出去,想必他當時就已經猜到一些事情,這才讓眾人不能泄露任何消息,一定是怕對鬼道和陳家人知道了之後打草驚蛇。這天晚上老範沒有在山門裏呆著,他吩咐我專心練功,自己一人下山,說要去找鍾叔。我請他給我爹媽報個平安,老範答應之後就立馬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