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季十二月,禾蕪這座城市最冷的時間。
“海棠姐,明天城北那邊,陳總畫展的邀請函在我手裏了,你去嗎?”
許海棠聞言抬眸,看著蘇芮思考半晌。
“去,金主的邀請怎麼能不去。”
蘇芮得到答案後鬆了口氣:“您再不去,咱們工作室的資金鏈就真的要斷了。”
許海棠眉眼含笑。
“所以,我這不是去賣臉了嘛。”她玩笑道。
蘇芮帶著氣音低低笑了兩聲,招呼道:
“那我先走了海棠姐。”
“嗯,明兒見。”
第二天正午,窗外早已白茫茫一片,雪花落下的速度有所減緩,連帶著許海棠思考問題的速度也一同變得緩慢。
這些年來陳敘白一直以股東的身份支持她創業,不斷的給她的工作室投資,可是兩人從未見過一麵。
許海棠還沒想好要以什麼樣的心態再一次麵對陳敘白,就已經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展覽場地正門口。
“許小姐,陳總已經在會客室等您了。”上前說話的人是江逸,跟在陳敘白身邊數十年的人。
這十多年來,陳敘白利用江逸的名義取得了無數次的不正當利益。
當然,江逸是願意的。因為幾千年前,陳敘白救過他的命。
在幾千年前,陳敘白有力自保且有餘力拯救他人性命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在那個年代,人們能夠吃飽飯裹暖衣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過,在數千年前他不僅僅救過江逸,還有另一個人:
那時的許海棠。
幾千年前,陳敘白救下江逸後隻是把他當成學徒一樣來對待。隻是教他簡單的讀書識字,教他如何生火做飯。
但他對許海棠不一樣。
他教她如何弄槍武棍,教她如何尋得良人,教她如何做人,做一個好人。
旁人都說陳敘白癡了傻了,竟然去教一個女子如何自保,就算是怕多年心血付之東流,養在身邊便是了。她許海棠不過一個女子而已。
一個女子而已。
這句話陳敘白在朝堂上就已經聽的厭煩疲倦,所以他定要親手栽培一株帶刺的花,而這一朵花,也定要從種子開始種起。
他整整篩選了三年。而許海棠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合適的溫室合適的光照,在陳敘白眼裏,她許海棠就是那顆最完美的種子。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好名字,就依你用這個吧。”
從那日開始,許海棠就用上了自己親選的姓名。
不過許海棠選擇這個名字,最開始並不是因為這句詩詞。
而是傳說那海棠花有一品種,名為鐵海棠。一旦肌膚觸碰到因鐵海棠的枝幹破損而流出的汁液,便會奇癢無比,難以醫治。而一旦誤食,便會咽喉腫痛,呼吸困難,最後在痛苦中漸漸死去。
那種滋味,如同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所以海棠花在世間有一別稱,名為:
斷腸花。
隻可惜,後來斷了的肝腸,不僅僅隻有這世間小人的。
多年來海棠花毒素蔓延,最後還是漸漸滲到了栽花人的手裏。
“麻煩告訴他,不需要等我了。”
江逸聽見這句話後心裏一沉,嘴上還是不慌不忙的回了句好,然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許海棠也轉身走進展場。
這次的畫展的每幅畫都是畫的惟妙惟肖,那人不愧是被稱得:“下筆如有神。”
許海棠左右看了看,基本每幅畫前都駐足了小部分人,而唯獨一幅畫前清冷淒慘,沒什麼人關注。
那副畫裏線條不夠流暢,著色不夠大膽,放在這眾多佳品中實在是有損質量。
可許海棠拿著相機盯著這幅畫出了神。
恍惚間她用餘光看到一個身影,轉頭,四目相對。
“許海棠,好久不見。”
2.
看著眼前的人,許海棠還是不可控製的紅了眼眶。
“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怎麼算也有個上千年了。
上千年未見,眼前的男人還是如千年前那樣一般:俊郎的麵容,高挺的鼻梁。
許海棠仔細看著他。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聚焦,烏黑的頭發隨意的散在耳邊,紅潤好看的嘴唇正輕抿著。
兩人之間不經意的對視。
陳敘白如黑井一般深暗的眼底充滿了平靜,似乎早就斷定她許海棠一定會來。
就這一眼,許海棠像是被那深井裏伸出的手牢牢抓住了一樣,再也移不開眼。
“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她聽見自己說。
“這麼多年,你也沒變。”陳敘白回。
許海棠細細想著,準備反駁他:“我變了許多…”沒成想陳敘白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海棠,你看這幅畫。”
陳敘白原本的聲線是低沉冷冽的,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夾帶了幾分輕柔。
“海棠…”許海棠低聲回味著這兩個字,回味著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音調,語氣。
“你還記得這是哪裏嗎?”陳敘白問。
許海棠抬眼,直麵著那副畫。
突然,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般,痛的無法呼吸。許海棠一隻手緊緊捂住心口,另一隻手無意識的扶住陳敘白的胳膊。
她死死盯著那副畫,眼球像是被粘在上麵一般。就算是因為這幅畫痛的無法呼吸,她還是想再看一看,再看一看。
陳敘白發覺許海棠身體不適,心下一驚,立刻扶住她的肩膀,攬進自己懷裏。他聽見自己嘴裏發出的聲音帶了明顯的顫抖:“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見許海棠說不出話來,陳敘白有些驚慌失措。骨節分明的手握著許海棠的肩頭綽綽有餘,卻是止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