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畢業重聚(1 / 2)

電話嗡嗡嗡地震動著,我還在做夢,以為媽媽又在耳邊咆哮:“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我怎麼能不著急?怎麼能不著急?!!你還讓我給你操多少心,受多少累?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一句?!!你自己的屁股還拿瓦蓋著,你還有心思管我?!!”

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籲了一口氣,媽媽不在。保姆陳姐也不在,對了,今天是周末,我得自己帶孩子。扣扣在嬰兒床裏睡得正香,一隻小腳丫從床欄裏伸出來,正午的陽光照在上麵,使它的輪廓變得粉紅而透明。

為什麼要叫她扣扣呢,當時我打定主意,以後隻能這樣,走到哪兒就把她帶到哪兒,上廁所也得揣兜兒裏。你想啊,什麼東西可以一直隨身?還不就是你身上的紐扣嗎?就算你上身永遠穿T恤,牛仔褲上不還有一粒扣兒嗎?就叫扣扣。媽媽不同意,說這名字土氣,拗不過我,就又矯情起來,“大名可得好好起,告訴你,趕緊給她爹打電話發郵件,讓他回來給孩子起名字上戶口,哪兒有這樣當爹的,光管下種不管收!”

“哎呀,媽!您瞧您說的話,多難聽!還像個知識分子嗎?那些事兒我自己都能辦,來回機票那麼貴,讓他回來幹什麼呀!再說我生的時候他不是剛回來嗎?您真以為這是打飛的呐?嘟一趟嘟一趟的。”

“我什麼知識分子,你才知識分子呢!你閨女她爹才知識分子呢!他老人家是大大地知識分子,都知識成洋博士了,也沒見懂多少人事兒!還有他們家,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嗯?喂個豬,喂個鴨子,還能比看個孫女兒重要?有那麼忙嗎?啊?就生的時候露一麵兒,然後就扔給我啦,這孩子到底姓什麼啊?我早就說了,門不當戶不對,將來吃虧的是你,怎麼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哼,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還跟我像個小炸毛雞似的,你就等著後悔吧你!——那古人留下來的話沒有一句是錯的!”

“得得得,您老大智慧,都是我不對。我現在也體會到了,可為了愛情不都得吃苦嗎?從公公婆婆那兒講,他們家也不容易,建偉他大哥本來在城裏支了個攤兒,現在也黃了,四處打零工,嫂子和侄女兒平時也就指望老兩口養的種的。他們確實也沒時間來照顧我。再說了,就算我婆婆要來,我還不樂意呢,她說的方言我聽都聽不懂,怎麼交流啊。伺候月子還是親媽貼心啊,我是您養大的,我愛吃什麼您都知道,我想幹什麼,您一個眼神兒就明白了,我不賴著您還賴著誰呀。”我擺出一副不怕厚臉皮砸了腳後跟的摸樣,心裏卻涼涼地明白,婆婆壓根兒就不想來。

我一時腦子冒泡,又說了一句:“您當年對我爸,不也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勇於犧牲無私奉獻嗎?”於是換來了媽媽又一波咆哮:“你別跟我提你爸!你們爺兒倆一個德行!都是九頭牛拉不回的主兒!都是吃裏扒外沒良心的主兒!我上輩子不知道欠了你們多少錢!我累掉腦袋氣炸肺也還不完!”爸爸自從退休之後,再也不堪忍受媽媽的咆哮,借口去老戰友的公司發揮餘熱,一個猛子紮到內蒙古大草原,幾乎很少回家了。

嗡嗡嗡嗡,電話還在響,在我認識的人裏,除了冉素素,沒有人會這麼執著。我抬起酸麻的手臂,抹了抹嘴角的涎水,摁了接聽鍵。“可盈啊,是我,素素,你幹嘛呢?這麼久才接?哦啊,睡午覺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美國從來不睡午覺的,忘了國內的習慣了。扣扣呢?沒吵到小公主睡覺吧?那就好那就好。”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料她絕不會大方到給我打國際長途。

“剛回來沒幾天,方競的公司在新加坡有個項目,我就順路跟著回來了。他在新加坡忙他的,我回來玩我的,還是國內的飯菜便宜又好吃啊,我一個星期體重就長了0.5磅,太可怕了!”

雖然物價已經漲得沒譜兒了,但除以6.5的話,在素素眼裏還是不算什麼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突然產生了劫富濟貧的念頭,惡狠狠地說:“你趕緊請我吃飯,吃最貴的地兒,最有營養的菜,我現在可是全職奶牛,飼料標準定得高!”

“嗬嗬嗬嗬……沒問題沒問題,我本來打電話就是要請你吃飯的,還有小萌和錢佳,我們四個多久沒聚了?”多久了?有三年了吧,自從畢業之後,就沒再見過,即便是MSN、QQ上遇見,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說近況,知道彼此各自嫁人,塵埃落定,也沒辦法了解更多。畢業吃散夥飯,淚水和著啤酒流進嘴裏,抱在一起不想分開的那一晚,定格在記憶裏。然後這一篇就翻過去了,再聯係起來,彼此都是另外的人了,像是重生了一回,再重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