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風扇風力很大,這大約是它最大的優點,也是唯一的優點。穆安白同別人解釋這些的時候,次次都是毫不猶疑地肯定句,其實隻是不想承認自己摳門。作為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勤儉節約”和“謙虛”一定是她學得最好的地方。這是租客們對穆安白的評價。
穆安白其人,算不上多富裕,也稱不上貧窮,隻能說,是小有資產。開著家小花店,收一棟小樓的租金。即使如此,遇上喜歡的漂亮物品,她也隻會回家自己用不值錢的廢品做個一樣的出來。
此刻,那台笨重又巨大的風扇飛速旋轉著,扇瓣旋轉時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像是工廠機器運作時發出的噪音。在這個安靜的響午,它的聲音尤為突出。
隔壁間隨之傳來暴躁的錘擊聲,穆安白不為所動。她知道,是租客氣怒地捶打床板。但沒關係,反正壞了叫他賠自己,不高興就別租她的房。
穆安白躺在掉了漆的老舊太師椅上,左手托著盤葡萄,右手漫不經心地摘一顆丟進嘴裏。風扇巨大的噪音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她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黑夜給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手機自帶的來電鈴聲響起時,穆安白才回神,慢悠悠地伸手拿過手機,瞟了眼上麵的備注“大侄子”,然後不緊不慢地接聽。
“穆安白,下樓開下門。”不等穆安白開口,對麵就傳來青年毫不客氣地呼叫聲。
“……沒大沒小,叫姑姑!怎麼說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穆安白翻了個白眼,在躺椅上沒動。
“你都沒我大,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我都不敢聽。你怎麼不叫我哥哥?還看著我長大,咱倆那是互相看著長大的,你會不會說話……”電話那頭的青年大呼小叫地嚷嚷著,被突兀打斷沉默了幾秒。
“可是少爺,穆小姐是先生的妹妹,雖然是認的,但你確實要叫姑姑……”保鏢迷惑地插話道。
“……你跟誰一夥的?啊?跟誰一夥的?”穆安白聽著對麵傳來青年卡殼後氣急敗壞地質問,以及中間穿插的敲天靈蓋的聲音,愉悅地又吃了兩顆葡萄。
“艸,又被你打岔了,差點忘了正事。穆安白你趕緊的,給我下來開門。沒事按什麼破鐵門,就你這小破樓,老鼠路過都得含淚留點禮……”
“是沒啥可偷的,但我也不防盜啊,我隻是防你。我這小破樓還不是經常得接濟你這個躲暴發戶爹的小破孩……”又是兩顆葡萄進肚,穆安白關了風扇,還在太師椅上搖晃著。
“……@#%~/#*!”聽得出來,對麵罵得挺髒,她聞聲愉悅地哼起小調。
電話那頭的罵罵咧咧裏頭還穿插了幾句清澈的愚蠢,“可是少爺,這樓還是挺值錢的……”“你確實經常跑穆小姐這躲相親……”“少爺,你別打我啊,會變傻的……”
一直到對麵安靜下來,已經是十分鍾後了,這時穆安白才不緊不慢放下手裏的果盤,從太師椅上起來,撣了撣不存在的灰,衝著電話說了聲“等著”,便直接掛斷電話,晃晃悠悠出門下了樓。
彼時林木木坐在他低調的寶馬駒裏頭,吹著空調,看了眼掛斷的電話,轉頭繼續死亡凝視前麵正副駕駛座上委屈巴巴揉著腦門的臥龍鳳雛。
“哢噠”鐵門發出鎖具解開的輕微聲響,林木木聞聲轉頭,看見穆安白穿著條米白色碎花裙,一根筷子盤著頭發,五官精致且未施粉黛,舉止慵懶,帶著道不清說不明的寧靜平和。
她倚著防盜門,懶懶地抬眸看了眼不遠處停車位上的黑色寶馬,“搞快點,我還要回去喂狗剩。”一開口,美顏濾鏡瞬間碎了一地。
“……狗剩?你又撿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了?”林木木才下車就聽叫這話,嘴角微抽。
“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狗剩就一隻鳥。不知道什麼鳥,反正統稱鳥。”
兩個保鏢下了車,彼此眼神對視了一眼,低頭跟在林木木身後不吱聲。
“該說不說,就取名字這點,你跟我爹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活該是兄妹。”林木木一邊吐槽著,一邊跟著穆安白往電梯間走。
“希望你這回不是又刑了。還有,給鳥取名‘狗剩’,你是不是有那個大病?”林木木一想到這,就想起小時候那件事。
那年他九歲,穆安白七歲,他的暴發戶老爹剛走狗屎運發家,決定帶一家子出去玩,慶祝慶祝。挑了家山清水秀,空氣好,景也棒的民宿。
本來一切確實也好好的,誰知道下午的時候兩夫妻在房間裏睡得嗨,兩小孩卻呆不住偷溜出去了。
九歲的林木木一回神發現小姑姑穆安白不見蹤影,想到回家可能麵對的砂鍋大的拳頭,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一陣晴天霹靂,嚇得眼淚當即就糊了一臉,跌跌撞撞就四處尋找起來。
萬萬沒想到,他找了十來分鍾沒找著的人,都已經腦補是不是被什麼絕世大壞蛋抓走賣到哪個山溝溝給別人做媳婦,或者摔下懸崖變成肉醬的人,一點事沒有,幹幹淨淨抱著隻灰黑色狗崽,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問他是不是死爹媽了,哭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