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都不準碰師尊!”路肖馳雙眼通紅,橫劍在前,身上傷痕累累,卻仍然死死地守著墨垣的屍身。
他早已是強弩之末,一咬牙重新積聚起體內幾乎枯竭的真元,彙成無數把真元之劍橫掃而去。趁眾人紛紛勉力抵擋之際飛快地摸出一張傳送符,抱起墨垣,消失在這場紛亂中。
此時的墨垣,屍身軟軟躺倒在路肖馳懷中,破損的道袍欲蓋彌彰地遮掩著胸口的血洞,內丹都不知道被誰掏了去。
像一朵開敗的花,哪怕傷痕遍布麵無血色仍舊有一種頹喪的美。
而他的最後一縷魂魄浮在空中,不解地看著這一幕——傳送符堪堪將兩人傳送至百裏外的一個小村落,路肖馳早已是一塊被擰幹的破抹布,再也擠不出一點真元,隻能像凡人那樣雙手抱著師尊,磕磕絆絆艱難的前行。
這個小徒弟雖是自己親自撿到,抱進蒼瀾派從小養大,但是長大後同自己卻並不親厚。為什麼他要做到這種程度?墨垣想不明白。
墨垣這倉促的一生好像都沒有對什麼格外執著過。
魂魄墨垣將死未死也仍舊是那一番冷冷淡淡的死樣子,仿佛絲毫沒有領小徒弟拚死將他屍身帶出來的情,“……肉身而已,魂魄已散,留住肉身也是徒然……何必呢。”
路肖馳似乎也不知道要走向哪裏,隻知道已經沒有涿光峰,已經回不去蒼瀾山,掌門閉關,自家師尊為其護法,卻遭人暗算。陣仗之大時機之巧妙,難保不是峰內早已有人接應。
他趕回來時師尊已死,掌門重傷,二師兄以一敵眾,不多時也難以為繼敗退山穴,大師兄……自混戰開始大師兄便不知所蹤,他不願想那個最可能的可能性。
而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抱著師尊已經冰冷下去的身軀,木然的往前走著……他不敢停下,也不敢低頭看一眼師尊的臉。
好像他看了那一眼,師尊就真的死了。
魂魄墨垣自認自己對這凡塵並無多少貪戀,卻也不知道為何還不肯散去魂魄,而是跟在小徒弟和自己屍體身後就這樣看著。
他並不好奇自己的屍身會落得什麼下場,修行數百年,大道自然他不會不懂,甚至剛意識到自己隻剩這一縷殘魂都沒有多少懊悔和不甘。
活著一天,便修煉一天,不巧死了,那就死了。
元嬰修士死了還能投胎,而他內丹被毀,魂魄散了就是真真正正的沒了,在這個世界上再不會留一絲痕跡。
可現在,他跟了路肖馳七七四十九天,看著他行至野外,沉默地生火取水,像沒有修為不會術法的凡人一般,解開自己淩亂的發髻,洗淨身上髒汙,然後伏在自己胸口痛哭失聲。
又看著路肖馳拂去淚水,抱起自己重新啟程。
他常年冰封的心忽然有了一絲鬆動,好像有什麼陌生的情緒正在順著裂縫呼之欲出。
墨垣很想衝到那一根筋的小徒弟麵前大喊放下吧自己走吧!一具屍體而已!
可是他隻是一縷殘魂而已他什麼都做不到。
無能為力的感覺墨垣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個中無措惶恐他都覺得陌生。
不知過了多少天,墨垣連這縷殘魂都快維係不住,終於隨路肖馳來到一處冰潭。
路肖馳顫抖著走到冰潭前,掐了一個引水手訣,洞府裏氣溫極低,很快便凝成一具冰棺。他將師尊安頓在冰棺中,像用光了最後一點力氣,慢慢滑坐下去……魂魄墨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抱一抱他,卻堪堪穿過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