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晴回來接他的時候,嚴落正在村裏吃席。
舅舅家隔壁鄰居朱奶奶去世了,白事村裏人一般都會去,所以即便停了鑼鼓嗩呐聲,依舊熱鬧得很,席麵從朱家院子裏一直擺到了門外的主幹道上。
嚴落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還沒來得及下桌,就被舅媽揪著耳朵罵:“就吃這麼點兒?回去餓了我可不管你,一天到晚喪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虐待了你。”
“我們隨了份子錢的,你就吃這麼點兒,果然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
她手勁兒大,嚴落的耳朵瞬間就火辣辣燒了起來。臉也紅了,八歲的孩子,已經知道要麵子,也知道舅媽罵的話不好聽。
他很想說他吃不下,朱奶奶死了他很難過,沒胃口吃東西。但他沒敢說,別人家死了人,他難過,舅媽肯定會掐他。
老老實實重新拿起筷子,舅媽才滿意地鬆開了手:“這還差不多。”
嚴落扒拉了兩口吃的,一抬頭就看見舅舅冷眼瞪著自己,兩個大他兩三歲的表兄則是一臉的幸災樂禍。
鼻頭又開始泛酸,他猛然低下頭,沒讓眼淚流出來,也不想讓他們瞧出他的難過。
他被媽媽丟在舅舅家這幾年,隻有朱奶奶對他最好,會給他吃的,會為他的傷口上藥,會幫他縫補衣服,會告訴他媽媽肯定會來接他離開。
可是他還沒有等到媽媽來接他,卻先等來了朱奶奶的離開。唯一對他好人走了,嚴落很難過,可是他不敢哭。
要是被舅媽看見會覺得他喪氣,會罵他,會打他。
兩個表兄也會欺負他,說他是有娘生沒爹養的野種,是沒人要的,所以沒人會喜歡他。
村裏人見到他也總是指指點點,他們說他媽媽的時候從來不避著他:“就是那孩子,他媽在外麵勾引男人生的,人家根本就不認。”
“喲,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就不認呢?”
“人家有老婆有兒子,認他幹嘛,他媽什麼貨色,人家就是玩玩而已,她還以為真攀上了高枝?懷了孩子還非要生下來,這不是活該嗎?”
有時候那些人還會將他叫到跟前問他“你媽媽又出去給你找爸爸了?”“你是不是有很多爸爸?”
總之他媽媽和他算是這個村子茶餘飯後少不了的談資。
嚴落從很早就知道他沒有爸爸,舅舅家也都不喜歡他,但媽媽說總有一天她會回來接他,帶他和爸爸相認。
所以小小年紀的他,雖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卻並沒有太悲觀,他始終在等媽媽回來接他,可是這一等就是好幾年。
媽媽偶爾會回來看他,有時候會抱著他說愛他,說不後悔生下他。有時候又會哭著罵他,說他是累贅是禍害,是沒用的東西。
但每次走的時候,又總是說,她一定會帶他回去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嚴落即便早熟,也隻有八歲,有些事情能馬馬虎虎明白,有些事情就隻能馬馬虎虎。
他想要媽媽接他離開,卻又害怕見到媽媽,媽媽有時候太可怕了。
但當看到媽媽出現的時候,他心裏依舊是歡喜的。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媽媽身上,看著她麵帶笑容朝他走來。
不僅他,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魏晴從那輛看起來就十分豪華的私家車上下來的那一刻,被她吸引了過去。
不同於以往每次回來的失落和不甘,這一次的魏晴麵色紅潤,姿態高傲,穿著打扮堪比電視裏的富太太,不,就是電視裏富家太太的模樣。
看得出來,魏晴很享受周圍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雖然那些目光裏有輕視,有鄙夷,但隻要有一道目光裏有著豔羨,那也說明她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