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非猛然睜眼,在下午的陽光中喘著粗氣,空氣中淡淡的微塵飛舞著。
窗外傳來了喧囂的聲音,陸明非微微轉頭,就能看到高架橋上車輛川流不息。
他撫額,額頭上是一手的冷汗。
又做那個夢了。
夢中的女孩一身的巫女服,暗紅色的頭發海藻一般在水中散開,手中緊緊地抓著一隻小黃鴨,像是在經曆什麼噩夢一樣皺著眉頭,嘴裏喃喃自語,
“小櫻花,小櫻花,小櫻花……”
而他即使盡力伸出手,拚命向她遊過去,可身體就像是隔了一層空氣牆一般,怎麼都觸摸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救她?
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掙紮著要出來,他大聲吼叫,可是在深水中,無人能聽見他的嘶鳴聲。
女孩圓潤光潔的手終於軟軟地垂下,深紅色的眼瞳也渙散開來。
她像是在看著陸明非,又像是在看著他身後某種不可見的東西。
身後,有誰輕柔地歎息了一聲,
“哥哥,你還不明白嗎?你當然觸碰不到她。”
“因為她已經死了。”
“交換嗎?”
夢境黑暗而深沉,他隱約記得自己和身後那人很熟悉。
當時,他說了什麼呢?
不太記得了。
“陸明非!!!”
嬸嬸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有如魔音灌耳,一副河東獅吼的架勢,
“去樓下買一箱打折的袋裝奶,再買半斤廣東香腸,家裏醬油沒有了,你順帶帶一瓶上來,記住要無添加的!”
“記得把會員卡帶上,讓他們把分記上,積分多了能換一袋大米呢。”
“難得學校占用考場,上午不用上學,就知道睡懶覺,真是沒出息的家夥。”
“我看你這麼吊兒郎當的,怎麼考得上一本?”
說完,切菜的聲音在案板上響了起來,隱約有蔥和大蒜的味道。
陸明非被嬸嬸一下子拉入了現實中,一疊聲地回答著,匆匆換上衣服,準備出門執行嬸嬸交代的任務。
推開門,外麵仍舊是熟悉的老舊走廊。
一陣新鮮的風吹來,陽光照在樹葉上,發光的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樓下有大媽提著打折的蔬菜走過,一群小孩子們在打打鬧鬧。
他仿佛一下子被俗世的煙火氣包圍了。
也就隻有這個時候,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然而,隻有他知道,雖然軀殼仍舊是高中生,內裏的靈魂卻已經被置換了。
他兩手揣在兜裏,去超市買了嬸嬸要的打折奶和香腸醬油,在附近的書報亭溜達,一雙眼睛在書攤上掃來掃去。
雖然重生了,可是他的這個習慣還沒改。在書攤上翻了翻最新的雜誌後,他很快放下了。
書報亭的大爺悠悠看他一眼,
“怎麼?沒你喜歡的?”
陸明非笑了笑,把書放了回去,
“最近學習壓力有點大,高二了嘛。”
其實不是他學習壓力大,他知道高三的時候,會有學院的人過來接他,因為他的未曾謀麵的父母給了學院一大筆錢,他作為關係戶,能進去當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之所以這麼說,隻是不想讓大爺擔心而已。用學習做借口的話,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說得通。
光他知道的,就有嬸嬸一大早起來去最近的寺廟裏求神拜佛,給功德箱裏塞錢,希望陸銘則能爭氣,考上個好大學,以後光宗耀祖。
嬸嬸當然也沒忘了他,坐公交的時候司機找回的幾塊零錢也被她投了進去,算是單獨給他求的。
對此陸明非也沒什麼意見,他畢竟不是嬸嬸的親生孩子,不能要求嬸嬸一視同仁。
至少自己在嬸嬸家還有一席之地,這樣他就滿足了。
大爺果然理解地點點頭,躺了回去,
“是啊,小孩子家家的,當然是學習要緊。”
“我看今天天氣預報說好像要變天了,我也快收攤了,你要上學出門的時候拿把傘,省得淋壞了。”
“畢竟是祖國的棟梁嘛。”
陸明非笑了笑,因為他總要替陸銘則買雜誌的緣故,他跟書攤大爺已經很熟悉了,這也是難得有人關心他的時候。
他仰頭,看著天色似乎有些暗沉下來,神色變得平靜起來。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天氣,在普通人看來是暴風雨的預兆,而在他們這種人看來,則是元素亂流的表現。
也就是說,今晚有大事要發生了。
他轉身,拎起牛奶香腸,
“得快點回去了。”
當天下午,天就意外地陰沉了下來,簡直像是直接進入到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