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國(1 / 3)

何斯嘉從一陣寒意中驚醒的時候,四周已經昏黑,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抬眼茫然地看向身邊。

機艙內的燈光和顯示屏都已關閉,溫度降到了剛好適宜睡覺的感覺,雖然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冷。

四下裏除了呼吸、鼾聲,就隻剩下嗡隆的機鳴。也許是在飛行了約摸五六個小時之後,香甜的睡夢降落在每個旅客的腦海中。

夢裏的何斯嘉一開始行走在春風搖曳的油菜花田裏,周圍是一群藍白斑紋的花蝶翩翩起舞。不一會兒,她追趕著其中一隻最大的花蝶,沿著田間小路奔跑了起來。

花蝶不緊不慢,忽前忽後,她一邊跑一邊伸長胳膊,卻總也夠不著,於是越跑越急,一路跑回了花田南麵那幾排農房的小道上。

她看到花蝶快要降落在一個窗欞邊,便縱身往前一撲,“撲通”掉入窗下的方形水池裏。在刺骨的寒意浸入骨髓的同時,呼救的聲音還未來得及發出,她驟然睜開了雙眼。

清醒的感覺真好。這一次她竟然及時醒來,在夢裏七歲的自己被水池容積物徹底淹沒之前。

但她仍然感到難言的窒息,身體被捆綁似的僵滯不動。她快速拉扯著緊扣在腰上的座椅安全帶,將它調節出一段空餘的長度,這才放鬆一口氣,慢慢緩了過來。

腳邊躺著不知什麼時候送過來又不知什麼時候在睡夢中掉落的飛行毛毯,她低身撿了起來,複又搭在腿上,慢慢地不再寒冷。

不是沒有詫異。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過去在倫敦的11個月零9天裏,她幾乎是如饑似渴地投入繁重的心理學課程,對湯普森教授發起的每周一次的社區實驗和臨床實習也從不落下,一直兢兢業業。

每天從早6點到晚9點的高強度學習讓她得到了良好的鍛煉,回到公寓時10點左右,幾乎挨床就著,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早的鬧鍾響起。這樣充實又愜意的日子裏,她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小時候掉進糞坑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做這個夢了,沒想到會在離開倫敦回國的這個晚上再次跌入久違的夢境。

就好像翻山越嶺而來,她終於遇到一塊平原,欣喜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以為前路皆定,結果突然從平地上冒出一條深穀,一座丘陵。這該死的宿命啊,果然並不簡單。

想到這裏,她自嘲般地笑了起來。

大約10個小時之後,何斯嘉乘坐的航班抵達廣州。她拉開遮光板,窗外墨藍色的雲海湧動,一條狹長的金色光帶漂浮在這雲海裏,不動聲色地擴展開來。雲天之間,晨曦降臨,有如天籟。

何斯嘉望向這個沉靜溫柔的世界,久久挪不動眼睛,順手將它記錄在了手機裏。

似乎是一晃神的功夫,熬夜之後仍然保持神清氣爽的空姐站在了過道上:“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廣州白雲國際機場,外麵溫度18攝氏度,請您整理好手提物品準備下飛機……”

這聲音將何斯嘉從剛才三萬英尺的高空拽回了地麵。旁邊座位已經空出,過道上排起了隊伍。

她剛要站起身從行李架上取背包,手機猝不及防發出震動,她手一抖摁了接聽,一個沒拿穩掉在地上變成了免提。

杜茹茹震天的嗓音跑了出來:“何斯嘉臭屁股!看到你發的微信了。啊啊啊!歡迎你回來!”

何斯嘉迅速彎腰撿起手機,掐掉了免提。她懷疑全機艙都聽到了,還好沒有人在意她的尷尬,畢竟太過漫長的旅途已經把一天的熱情消磨殆盡,多數人時差都沒調過來,還在昏頭昏腦的狀態中。

她低聲簡單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鎮定自若地背上背包,加入了落機的隊伍。

何斯嘉沒有看到,在電話響起的同時,隻有隔壁過道隊伍中靠後的一個男人猛地抬起頭望向了這邊。他恰好看到了她低下頭後微微發紅的臉龐,一下慌亂地愣住了。

他迅速劃開手機,從微信朋友圈看到了署名“亂世佳人”在20分鍾前發出的一張照片:高天雲海之上,噴薄的日出,金光燦爛,動人心魄。文字是“天籟。落地。”他用熱切、惘然又不可置信的目光,追逐著她的身影。

何斯嘉在這樣的目光裏走到了廣州機場和煦的晨風中。城市正在蘇醒,這儼然是新的一天。兩個小時後,她就要繼續飛往麗江,於是匆匆趕往大廳轉盤處取回行李箱,並去值機櫃台辦好了去往麗江的機票,馬上投入下一程的等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