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名普通的公交車售票員。
什麼?
你說這個年代都是自動售票,哪裏來的售票員?
在今天之後,確實會沒有了。
在陽城東部的一個小鎮,今天之後,所有的公交車線路售票員都會取消了。
用我的話來講,就是“光榮退休”。
而我,曾作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員,也將退下這個舞台。
我見證過它的成長,也見證過它的發展。
這其中,怎麼說,雖然不起眼,雖然渺小,雖然看起來無關緊要,但它們都會在不經意間觸動你內心的泉眼。就像開關一樣,隻要“嗒”一下,你的情緒便會毫無保留地湧出。
有憤怒,有憂思,有歡樂,有感慨……
它穿梭在鄉鎮和城市之間,將城市的熱血注入鄉鎮,同時也為城市帶去了鄉鎮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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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號公交車同其他線路的公共汽車不一樣。
坐這條線路的人們都有自己顯著的特征——樸素。
他們的穿著並不板正,也不規矩。看起來,更多的是隨性。
紅色的鞋子配綠色的上衣盡顯浮誇,可這在他們眼裏是新鮮。
波浪頭配著黑色冒牌LV。說實話,還是有些時尚。不過這可不是在打腫臉充胖子——沒錢還要買盜版LV。真正的原因在於,她們並不認識大牌。
什麼大牌,她們看中的隻是“大”,沒有“牌”。
又來了,從樁子社區上車的一名中年婦女。
還沒開口我便知道她又要說什麼,果然不出我所料。
“稍微等我一下,馬上就來了。”婦女一腳踏上車,另一隻腳還在車外踩著地,說完了話又轉頭招呼身後約100米處的同行人,“趕快點啊,快點。”
比起先前跟我說的語氣,對著她的同行可沒那麼友好。尖銳的聲音幾乎快要刺痛我的耳膜,我下意識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想到雙手已經被收錢的盒子占據便也作了罷。
約莫半分鍾後,那位神仙終於趕上了。
我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她的穿著,綠色的短衣配黑色的呢絨褲,肉色的絲襪配黑色的涼鞋。而其中最顯眼的便是她腰間的盜版LV。
“到富樂汽車站。”
“二塊五。”我回,扯下售票盒子上夾著的公共汽車票,熟練地向她遞去。
果不其然,她又開始了。
隻見她在自己的LV裏翻來翻去,嘴裏還嘟囔著,“哎,我的錢包去哪兒了。”
我從她大敞著的“名牌”包裏看到了被翻起來的水果刀,紅色的老年機,老花眼鏡,筆,水瓶,散亂不堪的衛生紙……
終於,在將衛生紙翻起來後她找到了錢包。
還算好,錢包沒有被像衛生紙那般對待。
“找到了,找到了,嚇我一跳。”
我下意識又收回了遞給她的汽車票,又在售票盒上扯下了一張兩元和一張五毛的車票。
我在靜靜觀望。因為我看到了先前那位大媽的眼神,事情的確沒那麼簡單。
到底收誰的錢呢?
我以最快的思維運轉著,思考著。沒想到眨眼間,兩隻黑黝黝的手就伸進了我的眼簾。
一隻手上拿著五塊,一隻手上拿著十塊。
又開始了。
“我來,汪大姐,我來就是了。”
“不不不,我來,我剛好五塊。”
“還是我來,別跟我見外,你再這這樣我就生氣了。”
“……!”
二人站在車門口推搡著,爭吵著,唾沫星子飛我一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車都已經快到梨兒園了。
我伸出手,在幾番鬥爭之下選擇了五元,並以最快的速度將車票塞入她的手中。
被我選中的大媽像是中了彩票。
“我就說嘛,我給。”她笑著朝另一名大媽說,“快點來找個位置坐。”
而另外那名沒有被我選中的大媽顯得有些尷尬,“那,謝謝你了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跟著先前大媽的步伐進到車廂,還一邊回著。
不好意思,我才是真的不好意思,我心想。
“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先前的大媽回道,一麵占了個位置,“快來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