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靈堂裏的棺柩，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少年持紅纓長槍上陣殺敵，最後倒在血泊中的場景。
我將手中已看完的信件扔入火盆裏焚燼，隨後便撕心裂肺般痛哭。
“王爺！”我掙脫攙扶我的婢女，重重地朝靈柩撞去……
三月細雨綿綿，打濕了庭院新長的碧草。
一陣風襲來，我打了個寒顫，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便看見娘親站在窗前。
雖至春日，但一場雨下來，依舊春寒料峭。娘親畏寒，卻一連好幾日都早早起來梳洗打扮，而後便一直在窗前立著。
“娘親，老爺今天又沒來嗎？”
我聽見一聲失落的歎息，便見娘親把窗戶關上。
“是不是窗戶開著把我家阿碧凍醒了。”
娘親轉身拿起我的衣服，邊幫我穿上外衣，邊笑著對我說：“娘親隻是見春雨如絲，庭院外碧草青青，另有一番春意，才一時瞧著失了神。”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不明白娘親為何要撒謊。她曾親眼見娘親日日守在窗前，總盯著院門發呆，直到老爺前來，娘親的眼中才開始煥發光彩。
每次老爺過來，總會帶現下時興的衣服和胭脂給娘親和她，因此她也很歡喜老爺來看望。
“娘親，為何老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隔的時間也越來越久了。”
“老爺事務繁忙，其女又年歲漸長，需找德高望重的老師以教授課業，自然無暇顧及你我。”
娘親斂去眼中的期盼與愁思，柔聲回答著我，“阿碧年紀還小，等年長些，娘親會拜托老爺為你也找一位好老師。”
“好！”
娘親說我爹爹從我出生起便走了，我總是想，要是老爺是我爹爹就好了。
我曾問過娘親，老爺為何如此照顧我們，娘親隻說是遠房親戚，見她們母女可憐，便好心收留。
老爺飽讀詩書，待人又親厚有禮，有如此慈愛的父親，甄家小姐應該很幸福吧。
數日後，天氣漸暖，一連下了好多日的春雨終於停了，庭院的花也開了。
甄老爺滿臉笑意從春風和煦中走來，娘親卻身患惡疾病倒了。
甄老爺為娘親找來大夫，一連幾日都帶著藥前來看望。可是屋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少，越來越輕，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重的咳嗽聲。
“老爺，我娘親的病怎麼還沒好？”我見甄老爺從房裏出來，帶著哭腔問道。
“我昨日瞧見娘親咳過的手帕上有血，我娘親到底怎麼了?可否讓我進屋照看？”
“阿碧，你娘會沒事的。”
“隻是這惡疾恐會傳染，你年紀小，身子弱，若是也染病，你娘親該擔心了，讓我前幾日派來的婢女婆子進屋照顧你娘親就是了。”
甄老爺慈愛的摸了摸我的頭，又蹲下來替我抹去眼淚，他眼中盡是數日在城郊和城中來回奔波的疲態。
“阿碧，我要走了，明日我給你帶京城張家鋪子最好吃的桃花酥過來看你，你要好好聽娘親的話。”
我點了點頭，目送甄老爺離開。
又下了一場雨，此時已至暮春，天氣愈發熱起來，屋內卻門窗緊閉。
娘親喚我進屋，隻見曾溫柔美麗，風姿綽約的娘親變得身形消瘦，麵容蒼白。連咳嗽也無力氣，隻能捂著胸口陣陣喘息。
我連忙輕拍娘親的後背，緩過一陣後，娘親笑著說：“阿碧長大了，隻是娘親可能看不見阿碧真正長成大姑娘的那天了。”
“怎麼會看不見，娘親不願意等著阿碧長大嗎？”
“娘親沒有力氣等了，我這一生都在等待，可是娘親是百夷人，是罪臣之女，所期盼的東西注定都等不來。”
“娘親最期盼什麼，又在等待什麼，阿碧為你尋來就是了。”
娘親苦笑著搖了搖頭，“阿碧，你是個好孩子，娘親希望你有個好歸宿，不要和娘一樣帶上罪臣之女的頭銜，而誤了自己一生。”
娘親從枕下拿出一封信，遞給我，“去找遠道，也就是甄老爺，把信交給他。”
“現在就去嗎？”
娘親點了點頭，艱難地說：“把窗戶打開吧，天暖了，娘親想曬曬太陽。”
“娘親沒有聽見外麵的雨聲嗎？”
“原來下雨了，阿碧就是在春日下雨時出生的。”娘親笑了笑，似自言自語道：“他說春雨連綿綿，草色碧如洗，為你取名浣碧。”
娘親是想念爹爹了嗎？可是我從未聽娘親提起過關於爹爹的事情，在我眼中爹爹是一個在我出生便拋棄妻女離開的壞人。
我替娘親將窗戶打開，讓爹爹派過來的一個婢女帶我去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