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綠皮火車,從葙州開往鈺都。韓雲山在網上搶了一張無座票,上了這趟車。
如今,鐵路客運很發達,一天有很多趟高鐵動車,既舒適、又快速。
原本以為這種“Z”字開頭的列車,票多得很,無座票更是沒幾個人買。
等上了車,韓雲山驚訝地發現,車廂裏擠滿沒有座位、無奈站著的許多人。這個世界,窮人還是很多。韓雲山就是其中一個。
乘務員用喇叭喊,往前麵走一走,讓後麵的人上來。被人流裹挾著,韓雲山從車廂這一頭,擠到那一頭。
他本想著在餐車點一份飯,伺機找個座位坐下。但現在,他離餐車,也越來越遠。恐怕,這一路,要硬生生從葙州站到鈺都了。
幸運的是,韓雲山沒站多久,身邊便有一個座位空出來。
韓雲山厚著臉皮坐了上去,一路上沒人來趕他。韓雲山一宿沒閉眼,看著車廂裏的人,看著車窗外的夜,聽著火車不時“嗚嗚”地鳴笛聲……這大概是在鈺都奮鬥十多年後,韓雲山再一次坐上這列綠皮火車。
他已經好久沒坐過這樣的綠皮火車。以前每次出行,要麼飛機,要麼高鐵動車。
如今,韓雲山又擠上了這種綠皮火車。還記得第一次從葙州到鈺都,也是十多年前,韓雲山去鈺都上大學,坐的就是這列“Z”字開頭的綠皮火車。
那一次,也是無座,也是站票。
真是可笑,又有點可悲,混了十多年,一切又回到原點。或許,比原點還不如吧。
十多年前的韓雲山,年輕,意氣風發,在別人眼中,至少還是可塑之才,兜裏雖然隻有父母給的幾千塊錢,但起碼沒有負債。
而如今,坐在這列綠皮火車上的韓雲山,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錢,還有一屁股債。
網貸、從朋友那借的,各種債務七七八八加起來,大概有幾十萬吧。
真是“十年一覺鈺都夢,半世浮沉雨打萍”!韓雲山坐在綠皮火車上晃晃悠悠,心中感慨良多。
韓雲山算是出身寒門,老家在一片山坳坳中。那地方叫鐵山坳。家中有兩畝田地。
但父親不喜歡幹農活,是一個愛酗酒的理發師,有幾分手藝,在離家十幾裏的鎮上開了個小小理發店。母親在縣城一個廠裏打工,當車床工人。讀初中時,韓雲山由外公外婆帶在身邊。
得虧外公外婆的撫養管教,少年時的韓雲山聽話懂事,在初中一直名列前茅,順利考入縣城的省重點高中,後麵又順風順水地考到鈺都念大學。
那個時候,在家族親友眼中,韓雲山就是那個從大山裏飛出去的寒門貴子,是母親心中的驕傲與榮耀。
但現在呢,韓雲山就是實打實的寒門逆子!
單身,光棍一條,沒有存款,失業。一事無成。何止是寒門逆子,說是“LOSER”也不為過。
寒門貴子,何以一步步淪為寒門逆子?
隨著綠皮火車穿過幽暗的隧道,“嗚嗚”鳴叫地行進在這個涼夜,韓雲山想了很多很多……
一切大概都要從十年前說起。那一年五月,韓雲山從瑞海,借調去了鈺都。
此前,韓雲山在瑞海市大概幹了兩年多。他大學畢業後,被招到瑞海,在郊縣當一名小小辦事員。但韓雲山吃苦耐勞,運氣也好。
時間不長,他便從郊區混進市區,在一個部門負責接待工作,主要是接待上麵來的領導。
這當中,韓雲山遇到一位貴人。貴人是鈺都來的老首長。
老首長喜歡文玩墨寶。韓雲山特意陪著老首長,去瑞海的寶墨園接連逛了兩三天。韓雲山做事相當用心,給老首長照顧得細致入微。
老首長臨走時,在機場問了一句:“小山啊,想不想調來鈺都?”
鈺都可是一線大都市,是多少人心目中的追夢聖地。韓雲山回答:“當然想啊。”
兩個月之後,韓雲山就飛往鈺都。女友小玲在機場送行時,哭成淚人,說:“小山,你去了鈺都,咱倆是不是就要分手了?”
韓雲山信誓旦旦地說:“不會的,等我在鈺都站穩腳跟,我們就結婚。”
這話在後麵看來,就是一句笑話。
人,常常以為自己能守住初心。殊不知,現實紛繁的誘惑,能讓人很快改道。
調到鈺都工作,讓韓雲山的人生躍上一個嶄新台階。命運,似乎在出身寒門的韓雲山麵前,打開一扇錦繡大門。
韓雲山進了一個部委直屬某局工作。姑且稱之為“K局”吧。
K局在鈺都的西城。一溜淺灰圍牆,包著一片樹木蔥蘢。沒掛牌子。乍一看,是一個相當低調、樸素,很不起眼的地方。隻有門口站崗執勤的武警戰士,讓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地不一般。
韓雲山第一次走進K局大院時,沒有太過驚訝。
這院子談不上氣派、奢華,隻是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木掩映間,安安靜靜地矗立著幾棟紅瓦白樓。
院子裏,綠化很好,樹木花草被養得格外茂密,像一座隱身繁華鬧市的花園。十分安靜,又雅致。
K局所處地段也蠻好。出大院,走幾步,穿過二環路,就是寸土寸金的金融街。
金融街那邊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與K局大院裏古樸莊重的紅瓦白樓,形成鮮明對比。儼然兩個世界!
第一天到K局上班時,是曹處長在大院門口接的韓雲山。曹處長戴一副眼鏡,身形微胖,笑眯眯的。
韓雲山跟著曹處長進了大院,先到三號辦公樓,再上6層。曹處長在這給他安排了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是裏外兩間,韓雲山坐在外間,曹處長在裏間辦公。顯然,曹處長就是韓雲山的頂頭上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