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讀 園(4)(2 / 2)

我遊園大約是和別人有些不一樣的,我沿著一條路線行走,一般隻看一樣東西,比如看水,我就隻看水,順便關照水邊的景物。看建築時就隻注意建築和與建築有關的東西。所以我在一座園子裏常常要晃蕩無數圈,走走停停,從早逛到晚是經常的事。一座園子逛了三五遍之後再做一次“綜合”的欣賞,收獲就會很豐盈。今天閉園之前我想再好好看看草堂的匾聯。

我記得楹聯這東西好像就是地道的“成都造”產品,大約肇始於五代的後蜀,專利屬於後主孟昶。某年除夕,他命一學士題寫一對桃符板掛於宮門楹柱之上,那學士便遵命而為,但孟昶覺得很不滿意。於是就親擬一副,這就是著名的“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隨後,這種形式便流行開來,並長盛不衰。而園林中的多數建築上都掛有楹聯,特別是那些主要的建築物上,如若沒有楹聯,簡直就等於盛裝晚宴上貴婦人脖子上沒有項鏈,那是不成體統的。

紀念性園林的匾聯,其內容多是對被紀念者功績的頌揚,偏於理性;而草堂的匾聯則有很大一部分是從杜甫詩意化來,感性成分居多,也便優美了。其中正門楹柱上懸掛的那副對聯就直接取自杜甫的詩句:

萬裏橋西宅

百花潭北莊

開門見山,點明草堂的位置,懸於正大門的兩側,顯得十分恰切。此聯是清嘉慶十六年重建草堂時,由四川按察使、成都知府曹六興所書,後遭損毀,現在這副則是由著名畫家馬公愚先生於1964年補書。馬先生之隸書,工整穩健而不顯拘謹,堪稱詩、書雙絕。

懸於“大廨”的那副楹聯也非平常,由清代學者顧複初所撰:

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蜷虎臥幾詩客

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

亦取杜甫詩意,歎杜公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然雖流寓半生,卻幸有草堂傳世。子遠(顧複初字子遠)與杜公境遇相似,乃借此自況,發心中之幽怨。子遠此聯筆意灑脫,意蘊深遠,緬念杜公,一唱三歎。

懸於工部祠楹柱之上的那副楹聯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錦水春風公占卻

人日草堂我歸來

此聯出自清代詩人、書法家何紹基之手。何紹基時任四川學政,清鹹豐四年(1854年)人日(農曆正月初七)題於草堂。聯語稱歎杜甫將錦水之畔的美景都囊於詩中,傳於後世,又借杜甫高適人日唱和之典,表達對先賢的景仰與追懷。用“歸來”自喻杜甫知音:人日遊草堂,“我”將與先生隔著悠悠千載歲月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