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耀祖聽後,不覺問道:“他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企圖?”
錢先明反問說:“他還能有什麼別的企圖呢?”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錢耀祖不以為然地道。
看來父親對趙家的成見實在是太深了,於是,他就將自己這些日子腦裏翻來覆去的一些想法又跟他談了。
錢耀祖這回聽了,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著,什麼也沒說。
“爸,”錢先明說,“有些事情,俺覺得還是做過了頭,你剛才說,眼一閉,兩廂就都扯平了。可俺心裏頭就在想啊,什麼了不得的怨仇呀,非得帶到棺材裏頭去不可呢?”
錢耀祖聽了,搖搖頭道:“明兒啊,有些事,不是當事人,你就弄不明白。人活一天,為的什麼?爭的就是一口氣啊!趙德炎回來了,他肯定跟俺會有一個說法的。俺就等待著呢,隻要他……怎麼說呢?隻要他跟俺稍微有點表示,我錢耀祖也不是一個蠻不講道理的人……可是,他要是不客氣,俺也不怕的。什麼事搞煩了我,老子就用命跟他拚,俺在床上躺了半輩子,早就將死看穿看透了,老子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呢……”
錢先明說:“爸,你眼一閉,什麼都不知道了,無痛無苦,當然不怕呀。可我呢?我還活著呢,還要在楚莊過日子呢。可現在楚莊是誰的天下?你心裏頭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呢。”
錢耀祖聽後,隻是一個勁地翻白眼,什麼也不說了。
奇怪的是,自打趙德炎回來後,一連幾天,他對錢耀祖竟半點反應也沒有。
錢耀祖心裏不平衡了,不禁大聲罵道:“他娘的,老子還活著啊,狗日的趙德炎就好象老子早已入土不在這世上一樣了呢。他回來了總得對俺有個什麼表示呀,就是報仇,也是應該的啊,可他不聞不問,根本就沒把俺錢耀祖放在眼裏,就好象這個世界上沒了俺這個人,這……這不是太把人不當人了嗎?……”
錢先明聽見父親罵天罵地,心裏不禁就有了同感,是啊,趙德炎是被父親逼走的,五十多年了才死裏逃生,好不容易回到故鄉,對當年的仇人,他總得有點什麼反應和表示才是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趙家沒有動靜,俺是不是應該主動一些,就象趙訓武做的那樣,代表父親上門跟他道個歉呢?
錢先明這麼想著,正猶豫不決之際,趙德炎、趙德厚兄弟倆突然就找上門來了。
趙德炎將拎著的一包東西放在一旁說:“錢先生,你還認得俺不?聽說你病了,躺在床上病了好長好長的時間,就過來看你的來了。”
俺就知道你會來的,不來才不正常呢。錢耀祖望著站在床前的趙氏兄與趙訓文,什麼也沒說。
錢先明趕緊搬坐,倒茶,顯得異常地熱情。
趙德厚道:“老錢,你可能認不出來了,俺來跟你介紹一下吧,他就是我的哥哥趙德炎,剛從美國回來。”
趙德炎說:“錢先生,我已經回來好幾天了,本來早就應該來看你的,可一些事情扯著,今日好不容易才脫開身來。”
錢耀祖仍是什麼也沒說,隻是那麼呆呆地望著趙德炎。
歲月真不饒人啊,這就是當年那個端著獵槍,朝他身邊那隻獵狗開槍射擊的虎頭虎腦的小夥子趙德炎嗎?一眨眼,五十多年就過去了,可事情仿佛還發生在昨天似的……嗯,不錯,就是他!這時,錢耀祖的記憶在一瞬間突然接通了。俺想起來了,他就是趙德炎,俺一輩子也忘不了,他人雖老了,可臉上的輪廓、線條沒變,俺還認得出來,俺對上號了。這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俺不是在做夢。趙德炎啊趙德炎,俺當年指使別人抓你的壯丁,事情的確做過了頭,是俺的不對。可是,我為此而付出的代價也真夠嗆的,你旁邊的弟弟趙德厚是怎麼整我的你知道嗎?我願意為當年的過火行為跟你道歉,可你弟弟也應該跟我說聲對不起才是啊。就是因為當年的怨仇,俺錢耀祖才給他整得死去活來在這病床上躺了差不多半輩子啦你知道嗎?
錢耀祖心裏在翻江倒海,可他的麵部表情顯得十分平靜。
他仍是什麼也沒說,就那麼直直地望著趙氏兄弟倆。
錢先明覺得麵子怪怪地掛不住,就在一旁說道:“爸,人家德炎叔,還有老支書看你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