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攏打點,是錢先明近年來為了報仇所做過的不少勾當之一,輕車熟路的,做起來頗能得心應手。通過關係,他跟他們套上了近乎,每人兩條“芙蓉王”的香煙,一個裝著百元大鈔的紅包。並且,錢先明還再三再四地強調,這隻不過是剛開始的一點小意思,隻要他獲利了,日後還要給他們更多的好處。
互惠互利,自然是皆大歡喜。
做完這些前期準備工作,錢先明就開始走村串戶,正兒八經地收購起棉花來了。
一個棉花販子、收購中間商就此誕生。
他在盤劃這一賺錢門徑時,早已摸準了大部分農民的心理。一般來說,每家每戶都有幾畝棉花旱地。棉桃總是分期成熟,也就是說,每次隻能采摘不多的一部分。數量不夠,也就犯不著專門花費時間精力送到鎮上去賣,既然錢先明上門來收,現款現貨,也就十分樂意賣出;就是攢上了幾百斤疋棉的農戶,一想到運輸、排隊、驗級、過秤等繁複的過程,心裏就打鼓:送到鎮上要車推人挑;排隊若不順利可能要在露天地裏熬上一夜,晴天倒沒什麼,若是碰上大雨,人淋濕,棉受損,那可就倒大黴了;采購員在驗級時如果故意壓低棉花等級,你上哪兒去告?隻有自個幹生悶氣的份兒;過秤時也難保他們不讓你缺斤少兩的;就是賣了個好價格,也不一定馬上拿得到現款,說不定會是一張白水條子呢……而錢先明前來收購,就比較公平合理,不要自己運輸,不要排隊費時,化驗等級實打實,過秤不會弄虛作假,最為關鍵的是可以從他手中馬上拿到活錢,這樣地,周圍農民還生怕錢先明不來收購他們的棉花呢。
剛開始,錢先明還騎著個破自行車,車架後放一個木架子,架子兩頭各綁一個個大大的竹筐。他走一路,收一路,將後麵的竹筐裝得滿滿的,然後搖搖晃晃地騎著回到家中。過了兩天,大家宣傳開來,就可不必他出門跑路收購了,好多農民主動地送上他的家門,他幹脆在門口擺了一個磅秤,儼然建了一個私人小型棉花收購站。
幾天來,他的生意好得沒法。
他將這些棉花收了堆在自家堂屋裏頭,晚上,則關了大門,拿個噴霧器,灑上一層水霧,或在裏頭加上一些線團布頭、卵石磚塊以增加重量,然後用衩口袋裝好封嚴。隔個兩、三天,他就雇上手扶拖拉機,將收來的棉花送到鎮采購站。收購員一見是錢先明送來的棉花,讓他插在前麵第一個交送,驗級時自然也相應地提高半等或是一級,過秤進倉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錢先明收的若是二級花,就可賣個一級;收的一級,便可交個特級;收的一百斤,因噴了水霧、摻了雜質,重量一般可以增加三至五斤。這樣一來,每交送一次,錢先明自然可以賺到一大筆。
農民高興,都說他錢先明這個棉花中間商是為他們做了一筆好事;采購員也高興,他們每收一次錢先明送來的棉花,就可撈到一筆油水;最高興的,獲利最多的,當然要數錢先明本人了,每天晚上,他都要蘸著唾沫,眉開眼笑地將賺來的一迭迭鈔票從藏好的箱底拿出,數得嘩啦直響。
要象這樣收購下去,用不了半月,就可還清高息借貸;若是收到棉花的煞尾季節,嘿嘿嘿,他錢先明不成個暴發戶才怪呢!
不論白天黑夜,錢先明都在做著發財的美夢。恍恍惚惚間,他見到自家聳起了一棟要比村辦小學正在修建的楚雄教學大樓還要高大的樓房;建了一座村裏最大的工廠,聘請了不少青年男女進廠當工人,就跟當年父親錢耀祖雇請長工一回事;還買了一部豪華的小轎車,小車不僅性能好,而且是名副其實的小,它可以在村間的小路上一陣風似地跑來跑去,屁股頭冒著一股濃濃的白煙在村子裏飆進飆出,牽惹了滿村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目光……
可是,就在這即將變成現實,幾乎看得見、摸得著的幻景中,猛然出現了一個令他心驚肉跳的形象。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錢先明跨台後上任的楚莊村第三任黨支部書記趙訓武!
趙訓武的突然到來,將錢先明的夢幻在一瞬間給擊成了紛紛點點的碎片。
錢先明正在吆喝著一個農民要他將剛剛秤過的一擔疋棉挑進堂屋,趙訓武仿佛從天而降。
“錢老板,生意不錯啊!”趙訓武沒帶村裏其他幹部,就他獨自一人站在那台磅砰旁邊,左手叉腰,嘴角含著一支香煙。
“嗯,還可以,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吧。”錢先明隨口答著,回頭一看,見是趙訓武,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錢先明分明從那射來的目光和嘴角露出的嘲諷中看到了一股凜凜的殺機。
他的心底猛然格登了一下。
“錢老板,”趙訓武說,“有些話,我想跟你好好地談談。”
“好的,好的。”錢先明趕緊答應道。
“這收花的事兒,是不是停一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