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依然是個寒冬,但像今年這般大的雪在海城並不多見。路燈忽明忽暗,電線在北風中發出刺耳的呼嘯,原是鵝毛般的雪花早已在半空便被肆虐的寒風撕扯成細微的粉末,打著旋兒漫天飄揚,如鹽粉般洋洋灑灑迷住了天狼的眼睛。
天狼不是狼,而是一個人的名字,一個十八歲少年的名字,沒人知道他姓什麼,他隻知道獨眼的豹叔將他養大,從小喚他天狼,他便認為自己就是天狼。
狼有狼性方為狼,天狼不僅不是狼,更是一點狼性都沒有。周圍的人都說,他應該叫天羊而不是天狼,因為他的性子是那樣的溫順善良且不善爭鬥。
此時天狼貓著身子,像極了一隻受傷了野狗,在微亮的雪夜裏踉蹌前行,手捂住胸口,紫紅的血液無聲地滴落,在宛若白玉的雪地上綻放出朵朵紫羅蘭的苞蕾。
紫色的血跡觸目驚心,不錯,不是殷紅,是紫紅!
他的胸部被人紮了一刀,刀柄猶在體內,隻有一把染血的刀柄從他的右手指縫間露出。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因為沒有哪個人在心髒破裂的情勢下能夠存活下來,很顯然,匕首所刺的位置正是心髒的所在。
但他無怨無悔。
豹嬸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他剛才似乎正是救了一個女孩子而且是一個非常清純非常青春靚麗女孩兒的性命。他清楚地記得那個素不相識但又似曾相識的女孩在兩個流氓的尖刀下瑟瑟發抖無助的眼神,很顯然,那兩道潔淨如秋潭的眼神刺痛了他靈魂深處長久隱忍的東西,更加喚醒了他塵封在記憶深處幾世的回憶。於是即使貌似懦弱如他也會挺身而出。盡管他知道結果注定隻有一個,那就是流氓和女孩都匆匆而逃,流氓怕償命,女孩怕賠償。
於是冷冷的雪夜中隻有受傷的天狼。
躊躇再三,天狼最終還是顫抖著左手掏出廉價的天語手機,然而染血的指尖剛剛觸摸到110的按鍵,便被一隻大手掐斷了信號的發送。
“懦夫。”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斥,一記清脆的耳光在他的左臉頰綻開,隨即是火辣辣的疼。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麵前,正是十八年來與他相依為命,嚴厲而又孤僻的獨眼豹叔。
“豹叔——我快死了——”許是有了一絲依靠,天狼終於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站起來,你這個懦夫。”豹叔抓住了天狼的衣領,就像拎一隻小雞一樣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隨即,豹叔用力將插在天狼左胸的匕首拔了出來,“嘡啷”一聲擲在雪地上。
“豹叔!”天狼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插在心髒上的匕首被肆意拔出,在任何人眼中,豹叔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斷送了他的性命。
可是鮮血並沒有如他所想那樣噴濺而出,天狼的臉上寫著難以言表的困惑,輕輕嘟囔了句:“媽的,難道紮偏了?”
“不是紮偏了,是刺不進去。”豹叔掏出一支香煙,點著,吐了一口煙霧,調整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我告訴過你,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身體與眾不同,我不知道你是神馬怪物,但我很清楚,你決不會輕易死掉。”
“哦。可是我——”天狼心中有疑問,一個從來沒有得到答案的疑問。
然而這個答案不會輕易得到,今天也不例外,豹叔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說話:“沒有什麼可是,你必須清楚,你是天狼,雖然我不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但你就是天狼,是我們青龍幫的一份子,還有,有事找我,找龍哥,不要找那些廢物警察——”
“可,龍叔他——”天狼的聲音細如蚊蠅。
“龍哥會打你罵你,是不是?他是恨鐵不成鋼,你哪怕有你父親的十分之一也不至於此不濟,若不是這腔紫血,他媽的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戰神的兒子。”豹叔吼道,一隻獨眼睜大如環,在冷冷的路燈下閃爍著藍色的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