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司天”、“司地”的遠祖(1)(1 / 3)

據孟子說,楚國有一部名為《檮杌》的史籍。《檮杌》的體例或許同魯國的《春秋》類似,記東周列國的大事,而以楚國為中心。

可惜它久已亡佚,隻留下了一個古怪的書名。檮杌,相傳是一位凶神或者一頭惡獸。後人別創新解,不一而足,但都查無實據。檮杌同楚國究竟有什麼關係,這是一個不解之謎。在楚人的心目中,檮杌大概不是什麼凶神或者惡獸吧?史籍以《春秋》為名,借時序的流遷喻世事的演變,顯得典雅而正大;以《檮杌》為名,就顯得神秘而奇特了。這一正和一奇,似乎透露了上古北方文化和南方文化的風格差異的一點信息。

西晉鹹寧或太康年間,從汲郡的戰國魏墓中,出土了大批竹簡。

其中有一篇記楚事,據見過的人說其字最為工妙,可惜也失傳了。

古老的中國有一堆龐雜的神話和傳說,楚史的起點就在神話和傳說的時代之中。這些神話和傳說介乎有序與無序之間,最易使人發“剪不斷,理還亂”之歎。想要從中察訪楚人先民的蹤影,恰如在迷宮中尋出路來那麼麻煩。好在這不是索然無味的苦差,我們終將走到豁然開朗的洞天。

(第一節祝融與古帝的世係和位次

古代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生活在洪荒時代的始祖,那是一位神格化的人,或者是一位人格化的神,通常享有建不世之殊勳的榮耀。他們受到這個民族篤實而真誠的崇拜,賦予這個民族以生存的勇氣和進取的信念。他們的事跡誇張地記錄了這個民族對人類文化的貢獻,而且集中地顯示了這個民族對世界的認識和理想。

那麼,楚人的始祖是誰呢?

假如隻追溯到祝融,那是眾口一詞,絕無疑義的。從文獻記載和考古發現中,都能找到力證。《左傳·僖公二十六年》記楚國的別封之君夔子不奉祀祝融和鬻熊,楚王忍無可忍,興師問罪,把夔子廢黜了,把夔國滅掉了。鬻熊是楚國始封之君熊繹的曾祖,祝融則是楚人的始祖,不奉祀鬻熊已罪不可恕,不奉祀祝融則罪莫大焉。

《國語·鄭語》記周太史伯答鄭桓公問,明確指出楚國的公族是祝融的後裔,這是述及楚人始祖為祝融的一則最早的記載,時在西周末。

1987年發掘的湖北荊門包山2號墓,墓主是戰國中期與晚期之際的楚左尹邵,墓中出土的竹簡記錄著墓主奉祀的祖先的名字,其中就有祝融,這是證實楚人的始祖為祝融的一個最新的發現。

假如不滿足於祝融,而要上推到比祝融更早的顓頊或者高陽,似乎也不無線索可尋。屈原在《離騷》中自述家世說:“帝高陽之苗裔兮……”《史記·楚世家》的起句是“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

屈原博聞強識,以楚人言楚事,其必有據。《史記》的作者司馬遷相傳也是祝融的後代,而且治史如理絲,所言也絕非無稽之談。

那麼,楚人的族譜似乎可以從別稱高陽的顓頊寫起了。無奈《離騷》的上述說法是附會,《史記》的上述說法是誤會,附會加上誤會,就失真愈甚了。這牽連到神譜的形成和變遷,不能不多費些口舌。

中國的民族是多元的,他們的神話和傳說自然也是多元的。民族是在動的,是會變的,與此相適應,神話和傳說也在動,也會變。

民族的融合,國家的兼並,以及正統觀念的形成,促使來源各異的諸多古帝實行縱向的整合,本來沒有從屬關係的有了從屬關係,本來沒有裔嗣關係的有了裔嗣關係,全不顧資曆的深淺和神通的大小,總是強者為尊,後來居上。民族的流徙,國家的播遷,以及五行與五方、五色相配的學說的確立,促使先已整合的諸多古帝實行橫向的改組,易位者有之,變姓者有之,升者、沉者亦有之。現在我們所能看到的中國古代的神譜,就是這麼一個幾經整合、改組的雜拌兒。這個神譜可以告訴我們許多饒有意趣的信息,但它所開列的古帝世係和位次的可信度是不高的。

高陽的資格很老。《左傳·文公十八年》記魯太史克對魯宣公問,列舉了幾位古帝,第一即高陽。高陽為夏人所尊崇,是炎帝的古稱。稱高陽也罷,稱炎帝也罷,都是太陽的化身。楚人的先民曾依附於夏朝,從而接受了夏人的古帝高陽。族際的主從關係幻化為神際的主從關係,祝融就被當做高陽即炎帝的臣僚了。《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張守節《正義》說:“祝融,南方炎帝之佐也。”這個“佐”字,用得相當貼切。長沙子彈庫《楚帛書》記有“炎帝乃命祝融以四神降”雲雲,證明楚人相信自己的始祖是聽命於炎帝的。《離騷》乃屈原嘔心瀝血之作,敘事求其古,用典求其雅,所以不稱炎帝而稱高陽。至於屈原把炎帝與祝融的主從關係說成祖孫關係,則是攀龍附鳳的心態的流露。自從周代形成了正統觀念,利用神話和傳說來攀龍附鳳是人情之常,三閭大夫也未能免俗。這對民族和睦、國家安寧有利,既無可厚非,又無須深究。

高陽源於中原,炎帝源於關中,彼此鄰接。西周中期和晚期,薑姓的周人多數遷居“南土”,有申、呂、許、厲等國,他們把祖神炎帝也搬到南方來了。戰國中期以後,五行與五方、五色相配,炎帝為赤色,別稱為赤帝,就被派定在南方火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