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嘭——”
隨著門被摔上,男人連同臉上的刀疤一齊消失在門外,沈寶珠被人甩了一巴掌,狠狠摜到硬邦邦的柴火堆裏,渾身火辣辣的疼。
門外的新婚丈夫原形畢露。
“真晦氣,娶進門還沒碰過呢,就得了惡病,你們沈家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那怎麼會?”是她三叔的聲音,“我可把最水靈的給你了,誰成想是個喪門星?克死爹媽不說,剛過門居然得了肺癆!不過你放心,沈家的丫頭可不止這一個。”
“哦?”男人陡然壓低聲音,笑得猥瑣,“你還能做主,再賠我個婆娘不成?”
“怎麼不能?哼,一群丫頭片子,天生伺候男人的命。”
……
說話聲漸漸遠了。
沈寶珠胸腔狠狠一震,口齒間漾出腥甜,連著咯血數日,她快死了。
顫抖地扒拉開身側的柴火,露出一角破爛的立櫃,髒汙的銅鏡裏,露出一張清麗的病懨懨的臉龐。
少女頭上依稀可見一抹紅色鳶尾珠簪,這還是她幾天前嫁進村頭胡屠戶家時的裝束。
沈寶珠生在天坑村,長在天坑村,嫁在天坑村,父母俱已不在,家裏五朵金花,生計落在她這個做姐姐的頭上,一直靠著種地種茶和幫人縫縫補補勉強過活。
可麻繩專挑細處斷,前些日子年僅四歲的五妹生了場大病,眼看拖不得了,可她又有什麼辦法?
便是最年長的她,也才剛滿二十歲,好在村裏最俊的姑娘是不愁嫁的,為了能有錢治病,她被叔叔嬸嬸半賣半嫁,許配給村裏的胡屠戶。
嫁過來的第一天就病倒了,胡屠戶叫來赤腳郎中一瞧,可不得了,好端端地居然得了肺癆!胡屠戶避之不及,倒是鄰家的一位寡婦嫂子,主動提出照料她。
隻是湯湯水水端進來,病卻越發嚴重。
還是無意間聽到小寡婦跟胡屠戶嚶嚶哭訴,“為了你,我男人都叫那黑心郎中給治死了,你倒好,轉眼就娶了個小狐狸精進門,到頭來還得我替你伺候她?瞧我這手,成天替她煎藥做飯,都沒從前水靈了!”
胡屠戶狎昵地哄道,“我看看,怎麼就不水靈了?再說我看她這病來的怪凶的,多半是沒治了,叫她家的人來接,也不見來個人,老子聘禮都花了,真是窩火。”
“你沒聽說啊?沈家前天有個小丫頭病死了,一大家子鬧著分房分地呐,哪還顧得上她?”
沈寶珠的心像被車輪碾過似的疼,她的五妹!而新婚的丈夫就在堂屋裏和別的女人親熱。
“那她家的幾個丫頭……”胡屠戶的手探進女人的肚兜,女人怪笑了一聲。
“哼,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可聽說了,她家三丫頭早就被賣給了鄰村的糟老頭子,說不準已經被玩兒死了,剩下的嘛,再找幾個你這樣的色鬼發賣出去,又是兩筆不小的數目。”女人促狹道。
胡屠戶不知做了什麼,女人嚶嚀一聲,喘息響起,沈寶珠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她想叫,她想罵,可嗓子卻一陣發緊,咳出血來。
隔日,小寡婦不再給她送飯。沈寶珠恍惚轉醒,透過窗縫朝外看,小寡婦正將給她用過的碗筷埋進後院的土裏。
邊埋,邊得意地罵,“死鬼運氣倒好,人都死了,留下的碗筷倒幫了我一個大忙,也好,路上還能搭個伴,哼。”
沈寶珠腦子裏“嗡”地一聲,她原不過是累倒了,正疑惑怎麼會得肺癆,小寡婦……居然這樣害她!
很快,她就被移出正房。
環顧周遭,她正置身於一間破爛逼仄的柴房裏。七月流火,天氣潮熱,幹柴都能滴出水來。
看樣子,她今生也是要死在這天坑村的。
屈辱,不甘,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去恨!
拳頭攥緊,手指陷在掌心,掐得發痛。
咽氣之前,她剛好在想,若有來世……
沈寶珠緩緩地閉上眼睛,想到了可憐的妹妹,想著她們,竟仿佛能夠真切地聽見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可是,為什麼有人在推她?
她猛地睜開眼。
二妹的手正在她麵前揮舞,“姐!姐?怎麼辦啊,胡家來接親了!”
她眨眨眼。環顧四周。
泥土撲簌簌往下掉,還是她那破敗的家。二妹手裏絞著一塊紅布頭,眼眶紅紅的。三妹撅著嘴也不怎麼高興,卻也還是全須全尾的。四妹躲在衣櫃裏,怯生生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五妹哭得鮮活,“姐!我不治病了!你別嫁給那個屠夫!”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