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前宅正廳裏,王本齋麵含輕蔑地注視著門口,一言不發,等待著孫嘯伯的到來。五分鍾後,孫嘯伯在白夫人的攙扶下慢慢地走進屋裏,進門時差一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倒,一個踉蹌前傾,幸虧守衛眼尖手快一把拉住。孫嘯伯道了聲謝,瞧瞧林正木和王本齋,佯作眼花,問:“我急火攻心,眼睛模糊了,看不清麵容,哪位是王主任,哪位是林先生?”
王本齋笑道:“孫先生,我是王本齋,這位是林先生,你可好好記清楚了。”孫嘯伯連連搖頭,去主位上坐下,四麵張望,問:“靈秀,你在哪裏?”
靈秀快步來到父親麵前,看到他這副樣子,心中一酸,說:“爹,我在這裏。”
孫嘯伯抬手在她的臉上摩挲了兩下,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去後麵見你哥哥吧,他很想念你,你們兄妹好好地談談。”
靈秀應了一聲,向門外走去。王本齋正想出言阻止。
孫嘯伯冷笑一聲,望著他說:“王主任,不會怕我這寶貝女兒插上翅膀飛出孫府,飛出你的包圍圈吧?”
王本齋轉念笑道:“哪裏,孫小姐回了家,自然是哪裏都可以自由去的。孫嘯伯的計謀,我已經領教一二,倒不怕她就此跑掉。”
主賓雙方哈哈一陣子笑,孫嘯伯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看牆角的落地大鍾,此刻時間已經指向十點。王本齋眼珠一轉,說:“孫先生掛念著時間,莫非是在迫不及待地盼著援兵來?在下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昨晚從西安附近急調出城的兩個連的陝軍,今天早上途經豐鎮時,已被中央軍112旅攔截,原路返回了。你的搬兵以遠水救近火的計策,就此落空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下來,談談咱們之間的交易吧。令千金我已經送回,你也該履行自己的承諾了。”
孫嘯伯咳嗽幾聲,白夫人替她拍打著脊背,他說:“好,咱們就談這個。不過,這裏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人多口雜。我在廂房設了一桌酒席,邊談邊等著菜肴上桌,喝著酒談著心,豈不更好?”
王本齋冷笑,說:“孫先生的花樣真多,何必這樣呢?”
林正木搖搖手,說:“那就依孫先生的吩咐,咱們換個清靜的地方也行。”
一行人轉而到了正廳,那裏早就安排了一張八仙方桌,茶盞齊全,設了六張座椅。孫嘯伯、林正木、王本齋分別坐下,所有閑雜人等都被阻擋在門外,隻有白夫人一人侍立在孫嘯伯的身後,照應他的身體,並兼顧招待客人的活計。她手腳利落地先替他們斟好茶水,執壺嫣然笑道:“新沏的西湖龍井茶,在這裏算是稀罕物了,各位可不要錯過啊。”
王本齋啜了一口茶,果然是龍井,不覺笑道:“孫先生,待客的禮數真不少,但鄙人隻關心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還請孫先生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孫嘯伯喝茶、咳嗽、喘息,一番造作,然後自顧自猶如說書一般,啪地放下茶盞杯托,眼望著門外天邊遊移不定的浮雲,喃喃說道:“十年前,宋哲元率十幾萬大軍兩度圍攻陳倉,剿滅黨玉昆。孫某舊日僥幸在西安有些密友,關係融洽。黨玉昆初戰挫敗宋部後,曾請我赴西安遊說馮玉祥,懇請代為緩頰罷了兵戈,他願意率眾依附,甚至入關參戰,隻要保住個人富貴。可惜我到西安時,馮玉祥已經前往洛陽坐鎮北伐,宋哲元二度攻城開始了。我止步於西安,走留兩難,隻得坐看陳倉城破,黨玉昆全軍覆沒,慘遭殺戮。那些挑選出來讓我帶去西安的禮品,再無用武之地,我隻能將它們收藏起來,留待黨氏後人來取了。這件事隱約傳出,又經道聽途說越傳越詭,竟成了黨玉昆臨終前托付給我的是數量巨大的藏寶,垂涎之徒暗中窺伺,弄得我不得安寧。今天,林先生、王主任費盡心機要得到這些東西,終於遂願了,也正可以洗清了我蒙垢多年的不白之冤。”
王本齋一笑,說:“孫先生侃侃而談,將‘有’與‘沒有’,‘是’與‘不是’兩個概念混淆了。也罷,我暫且不去管它,就請將那批送給馮玉祥未果,被你占為己有的幾件物件拿出來吧。”
孫嘯伯淡淡地說:“想看這東西,是要有資格的,憑本錢說話。王主任底牌的實力似乎還不足以鑒寶賞物。”
王本齋的臉刷地變得通紅,掉頭向外,正要發號施令。卻見門檻外皮靴聲聲轉進一個人來,沙啞的喉嚨發出一陣大笑,說:“王主任,不夠朋友啊!咱們早就約好來分孫嘯伯的財寶,你不帶我來,卻獨自想鯨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