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我起來啦！”他站在堂前喊。
“啊！我打洗臉水去。”她忙撂下手裏的活。
“不要，我的洗臉水沒有倒，就在裏麵洗。”老太太把水推過去。她仿佛聽錯了，手忙腳亂橫在他和老人中間，“衝壺裏還有水，我去篩。”
老人堅決說：“不用啦，隻有人打齷齪水，哪有水打齷齪人，我生了太多的伢崽，打齷齪太多水，將來去了陰間，閻王怪罪下來，打入水牢的。”他撈起水裏的毛巾，楚楚伸手去接。寶閣猛然推開楚楚，舉起毛巾，一把敷在臉上。再去洗毛巾時，臉盆裏浮出一層黑油油的汙漬。楚楚見狀，狠狠一甩頭，擰著眉毛跑了出去。早上吃下的東西連同五髒六腑在她肚子裏打翻轉，她蹲了下來，惡心惡肺的嘔了出來。
“哎呦！飯怎麼這麼涼啊，你是要冰死我啊。”他大叫。明明知道他是在找茬，可又不能反抗，她忍不住，可她還得忍！
“你是怎麼搞的，”老人氣洶洶的說，“崽，要不去鍋裏熱一下？”“不要了，我不吃！”他把碗一甩，站了起來。
“那你想吃什麼啊？崽！”老人慌忙走過來。“要不，煮麵給你吃？”他氣鼓鼓的，不置可否。她對楚楚說，“快去煮麵，放塊臘肉，煎個雞蛋。”
楚楚忙的團團轉。一會兒，一碗麵端到了桌上，寶閣挑了一根，苦著臉，“怎麼這麼鹹，你要鹹死我啊？”
“怎麼啦，你是怎麼搞的？連碗麵都不會煮，秀惠是怎麼教伢崽的，把你慣得沒式樣。”老人責備她。
楚楚試了一下，“沒有啊。”明明知道寶閣在找茬，她也沒有法子，把麵倒入鍋裏，加水再煮，再端到桌上，對他說，“味道怎麼樣？”
“煮的太爛了。”
她輕輕的捏著他的耳朵，“你鬧，再鬧，再煮，煮麵粥給你喝。”
寶閣叫一了聲，老人喊道，“怎麼啦？”
“沒什麼，我在喂他，熱了點。”楚楚在裏麵大喊。寶閣默默的笑了：楚楚啊楚楚，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人都服侍吃飽了，豬也餓得“汪汪”的叫。一個大木桶，四五十斤的豬潲，要提過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家裏從來沒有讓幹過這樣的活；她想差一下寶閣，“幫我提過去。”
“調豬搞潲哪是男人的事，我十九歲來了上皋就……”老人又開始嘮叨了。
看樣子，老人很狠心，她一點指望也沒有了。狠狠心，提著豬潲往豬圈裏趕。他家喂了一台架子豬，肥頭大耳，吃潲噠噠的響，潲水、糠渣濺的到處都是，楚楚一條白色裙子，濺的花花點點；她咬了咬牙，把乘下的豬食倒下去，抬起頭來，成了大花臉。嘴一咬，滿口糠渣爛菜葉……
做家務的，吃了上餐管下餐。楚楚在這兒儼然是一個做家務的行家裏手，除了有些事情為了尊重老人問她一下，其他的她能獨當一麵；菜園離家很近，辣椒、茄子、各種瓜豆蔬菜應有盡有，青翠欲滴，她一會兒就摘了滿滿的一籃。回到家時，已是日頭中央，她問，“媽姆，煮多少米？”
“三升米，一升薯絲。”老人在堂前中間答道。
一口大鐵鍋，煮了豬潲再炒菜，沒有這種用法。可是，在這兒，存在就是合理的，她沒法改變。鍋，三四年沒洗似的，裏麵沾滿的鍋巴，大三層小三層，粘了一層又一層。鏟著鏟著，突然一聲鈍響，——鍋，鏟穿了，從灶裏穿出一絲光線。
“你小心點，”聽到響聲，老人顛著細腳走進廚房。一看，不得了！鍋穿了一個洞，心痛死了，“敗家子，沒經世麵不懂‘柴米油鹽’貴，你娘是怎麼教你的？嬌生慣養，原以為你是個好姑娌，這麼不小心，哎！我心口痛啊。這口鍋跟了我幾十年，你怎麼不在我身上戳個洞啊……”她心痛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