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龍。

這夜月光明亮,在天頂上幽幽發藍。一片冰冷色澤,勾勒出萬物鋒利的邊角。淡淡的鏽味,在空氣中彌散開。藺含章感到胸前一痛,喉道中溢出了甜,又慢慢地苦澀下去。

一條紫金色巨龍,從月升的方向俯衝而下,正保持獵捕狀,優雅地懸停在這一方偏院。它身上鱗片閃閃發光,巨大的吻部中呼出炙熱鼻息。

龍角已經長出三小個節,還未成年。據說成年龍獸可抵元嬰期修士。而現在,一個天生廢物,一個築基修士,根本擋不住這幼龍一擊。藺含章和他那個倒黴師兄,像烤串一樣,被龍爪紮了個對穿。

萬幸的是,那人隻傷了肩膀,他修行幾十載,這種傷痛不及性命。而他自己,洞穿心髒,已經沒有活路了。

“……振…作些……師弟,師弟!”

恍惚中,聽見那好心的師兄還在對他說話,嘴邊也被什麼東西抵著。大概是丹藥,可惜他已無力吞咽,隻能聞著那濃鬱的藥香。眼前景象忽明忽暗,依稀是一張韶秀麵孔。

拏離,不愧是曾經的第一劍修。能替毫無瓜葛的門外弟子舍身擋下一擊,這世間除了他,大概沒有別人了。

“師兄……”

“別說話了。”拏離聽見他出聲,立馬握上他的手。肩上血流蜿蜒,浸濕了衣袖,也洇了他二人掌心。

藺含章隻想給他道聲謝,可惜喉中湧出的鮮血淹沒了話語,餘一陣溺水般的咕隆。

眼前陣陣發黑,最後一幕,便是拏離在夜空下的輪廓。他已看不清他的五官,隻見一個素白輪廓,和他眉間血紅朱砂。耳邊是衣袂獵獵作響……最後隻剩下風聲。

藺含章猛然睜開雙眼,適應了黑暗後,看清麵前是一片雕花的頂梁。

他翻身下床,把被風吹開的窗戶用力一合。好歹也是藺家的少爺,竟連個關窗的人也沒有——這就是廢物的處境。

他重生了……而且已經重生了兩次了。

夢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他閉上眼,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具身軀的溫暖。三世為人,他與拏離最近的接觸,也就是被龍獸洞穿的那一刻。

一年後,就是藏劍峰考核開啟的日子,藺含章在書桌上刻下印記。然後他拿出蓍草,熟練地移動,直到得到全部六爻。

二十,觀卦,觀我生,君子無咎;觀其生,君子無咎。

他不確定這是吉兆,但也算不壞——總歸是虛無縹緲的,可他的問題確實沒有什麼實際,他問的是:能否得償所願?

他略略失望,又提了個更具體的問題:是否前去太乙宗?

蓍草變化,呈現出新的卦象。第二十五,無妄卦。至為亨通,利於堅守正道;天下雷行,萬物響應。

藺含章不再卜卦,他感到一種力量正推拒著他,對未來避而不答。

第一世,作為修煉廢物,他隻能在家替人抄寫功法,照看靈植。直到最後一個庇護自己的親人也離世後,他被趕出家門。靠著父母親曾經是太乙宗修士,在側峰謀了個門外弟子職位。

他雖沒有靈力,卻有一顆八麵玲瓏的領悟心。世間修行,一半靠靈力提升,一半靠悟力領悟。修道人所讀的功法都是由秘文所寫,秘文並非普通的文字,是有數量的,任何人經過長時間記誦都可以掌握;秘文無窮無盡,隻有達到一定的悟力,才能解讀更高深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