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東城門口人來人往,城裏城外秩序井然;西市走卒小販吆喝聲、還價聲不絕於耳;天下第一樓裏人聲鼎沸,跑堂的忙得腳不沾地……
這是永昌二十三年的京城,繁華,熱鬧,花團錦簇。
畢竟是天子腳下,一萬親軍守備,城外京營還有五萬拱衛,尋釁滋事的流氓無賴都不多,更不用說殺人越貨的盜匪賊寇之流了。
“哎我說,這天兒可是越來越熱了。”
“是啊是啊,都快倆月沒下雨了吧?”
“俺娘說地裏草都蔫了——今年怕是要旱嘍!”
眼見日頭高了,進出城的人也少了,幾個例行檢查的兵汗流浹背,小聲說著閑話。
二丫一家就是在這時候走到了東城門口。二丫的爹劉財背著包袱,孩他娘懷裏抱著一個,手上牽著一個。
“這就是京城嗎?好氣派呀。”被牽著的小男孩劉大虎睜著大大的眼,一會兒看看城牆,一會兒看看爹娘。
“是啊,這就是京城了。終於到了……”他爹用手抹了抹汗,領著一家人準備進城。
“哎大哥,看你們風塵仆仆的,打哪來啊?”
“打汾州來,軍爺,”劉財停在一個兵士前小心地回答,擠出一個卑微的笑臉,又從懷裏掏出一點碎銀,悄悄遞給他,“軍爺拿去吃酒……”
“你這是幹什麼!要叫我們校尉看見……”那兵一邊推拒,一邊左右看著,生怕校尉突然出現。
“進城不用交錢?”劉大小聲說。
“進城當然不用交錢,進哪裏的城都不用交錢,這是律法規定的呀。”
劉財看著眼前年輕的守城兵,收回了錢,歎了一口氣。
恐怕,現在這律法隻在京城有用了。
進了城,穿弄堂過小巷,聞著剛出籠的包子熱騰騰的香氣,看著鬥雞鬥鳥鬥蛐蛐的熱鬧,拐了不知幾個彎,占地廣闊的權貴官宦府宅之後出現了一排排整齊的屋舍,卻稍顯寒酸。
“這就是舅舅家了?”站在其中一家門前,劉大虎心想,“和我家也差不多嘛……”
“咚咚咚——”劉財輕輕叩門。
“誰呀?”
門開了,大虎娘未語淚先流。
“呀,妞妞回來了!他爹,妞妞回來了!”
在哥哥嫂嫂的幫助下,劉財一家有了落腳的地方,不久劉財又找到了活計,一家人才算是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安穩了家。
兩歲的二丫就是這樣來到了京城,這故事就這樣開始。
這年除夕夜,二丫娘燉了隻雞,劉大虎捕到幾隻小鳥雀,烤成酥酥的,再加上一鍋白菜粉條,這就是二丫一家今年的年夜飯了。
而就在二丫一家享受難得的安閑時刻的時候,北麵京郊,三聖庵裏,十三歲的何瑜用齋回來,遇見了靜心師太。
“師太。”
“念念。你等一下。”
一向無悲無喜的師太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
“且隨我來。”
進了屋,燭光下,兩人的麵孔忽明忽暗;窗外樹影婆娑,月色皎潔,靜靜傾聽著所有黑暗裏的秘密。
“據說昨日子虛真人夜觀天象後,三更天進宮麵見了陛下。”
聽了這話,何瑜怔了怔。
衝天的大火,整齊的腳步,爹娘決絕的眼神,寒徹刺骨的永昌十九年冬……
子虛。子虛。
“師太,”何瑜頓了頓,又繼續說,“湘姨。四年了,我想好了。此恨綿綿,斷無絕期。”①
靜心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四年前救了她也算是了了當年何辜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