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不停，到處濕漉漉的，一連十好幾天都是如此，對於五月份的北方來說，實在是一種鬼天氣。
張遠峰摘下略緊的頭盔，濕熱的頭皮瞬間清涼許多。
他從兜裏掏出一個塑料袋，裏麵的煎餅早已卷成一團，粘粘的，很難入目。
這是他一整天都沒顧得上吃的早飯。幸運的是，煎餅一口咬下去，仍然能嚼出淡淡的香菜味，渾身的疲憊蕩然無存。
路上空空蕩蕩，雨霧混著路燈的光，散發著深夜特有的空寂感。
一天當中，張遠峰最不喜歡的時段就是深夜，從他有記憶以來，深夜就一直意味著麻煩和恐懼。
“今晚大吉大利，今晚大吉大利…”張遠峰兩口吞掉殘餘的煎餅，忍不住嘟囔道。
他掏出手機，翻查今天的“成果”，隻摟了兩眼，心裏就堵的難受。從早上五點半出門，到晚上十一點五十三分，將近二十個小時才跑了三十單。
這倒不是因為他懶，屬實是最近訂單太少了，根本搶不到。
“叮，您有新訂單了！”
頹喪的張遠峰冷不丁嚇了一跳，滑開手機看了看，猶猶豫豫沒有接單。
因為今天他太累了，直覺告訴他今晚肯定會遇見“髒東西”，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他打定主意拒了這單，手指剛要點下去，卻來了電話，是大學舍友喬永明。
“哈嘍啊，遠哥！這麼晚，沒打擾你看片吧~？”
手機那頭，立刻傳來一陣爽朗且猥瑣的笑聲。
“滾！老子忙事業呢！有屁，放！”張遠峰略帶慍怒罵道，等來的卻不是好兄弟照常的回罵，而是一陣沉默。
這沉默好似無比漫長，漸漸成了空寂，狐疑的張遠峰猛地想起來，他之前找喬永明借過錢……
果不其然，冷場幾秒後，傳來喬永明難為情的聲音。
“遠哥，我…那個……要結婚了，你看，那個錢，能……”
“沒問題，大喬！早就等著喝你的喜酒呢！放心，錢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正想著不忙了給你打過去。”張遠峰故意提高嗓門，似乎這樣做，就能掩蓋心中的尷尬和愧疚。
“我聽說你手頭也挺緊的，可眼下我是真的沒招了……”
“你這要錢的黃世仁，怎麼慫的跟楊白勞似的！放一萬個心，這陣子我訂單特別多，從事業的角度來說，我這叫每天都是現金流！不是我跟你抱怨，我這一天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煩人的很。那個錢，我明天一早就轉給你，你那邊日子定了記得第一個通知我！”
人一說謊，話就特別的多。
張遠峰嘴上打了包票，心裏卻在緊張的盤算著自己的通訊錄。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本來我這也不缺錢的，你是不知道，我媳婦嫌現在的房子小，非要大三居，我家裏那點底兒都填上了，實在不願意讓老爺子再去想辦法…”
“這話說的，肯定不能讓你爸爸我大哥為難，行了，我不跟你磨嘰了，手機快沒電了，我還得再送一單去，你就擎等著我到時候給你包個大紅包吧！”
“那行遠哥，我也不跟你膩歪了，回頭接親你可是主力，所以愛護著點自己，別太拚‘事業’，還有，也少看點片，遠離黃賭…”
“滾！老子他媽什麼時候多看了！”
張遠峰罵咧咧掛掉電話，想起了當年的“輝煌”——全宿舍，六個光棍偷偷看片，恰巧校領導暗訪檢查，恰巧其他人中途上廁所去了，於是，隻有他張遠峰被逮了個正著……從此全學校都知道了他看片的“輝煌事跡”，熟悉的兄弟經常用這個梗擠兌他……
淅淅瀝瀝的雨變大了，將張遠峰從回憶中拽了回來，他看了一下剛才的訂單，竟然還沒有人接。
張遠峰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提神，果斷接了單。
這單子是個肥單，距離不算遠，客戶還額外給了紅包，雖然對還錢來說是杯水車薪，但就當個心理安慰吧。
電車還剩一格電，得算著電量和路程，張遠峰選了一條正在修路的近道。路燈沒開，借著遠處小區星星點點的光勉強能看到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