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科.五病房.
孟醫生在啟發癡人猛猛:＂今天你能告訴我你是誰，之前是做什麼的，又為什麼會住到這裏來嗎?＂
一直坐在窗口向外看的猛猛，把目光收了回來，並道出事情的原由:
很多年前，我和所謂的正常人一樣．半夜爬起來練習台詞對著鏡子練微笑．天一亮，就把它們分別裝在嘴巴和臉上．那時的風，總是不時地從我的左耳鑽到右耳．風裏飄著各種酒的香，那是我剛剛從Ｎ個飯局裏帶出來的味道．
走在大街上，遠遠地看到人物們，我就主動打招呼，甚至不放過迎麵向我走來的狗狗或貓貓．隻是熱情的程度也是有等級的．比如見了頭上帶銜的大人，就需要我把自己沒銜的腦袋垂得低低，低到看清楚沒踩死螞蟻為止．當然腰部也要擺出一定造型．最好是直角，是的，彎到90度．以顯示我的恭敬還有紳士．至於狗狗和貓貓，就蜻蜓點水一下．總之呢，都要動用我至高無上的頭顱和挺拔的腰部．
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五年之久．直到有一天我爬到了＂長＂的位置．我的頭上終於帶上了夢寐以求的＂銜＂！正當我要好好慶祝一下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不會喝酒，不會笑，不會走路，不會坐，甚至嗓子裏發不出一個聲音了！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為此我感到空前的慌亂!這一切應該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就發生了絕對的可能！我很快地意識到了什麼．五年來，我見人說狗話，見狗說人話.種種賊眉鼠眼點頭哈腰的鏡頭，排著長隊向我湧來...氣氛開始變得不對勁．這讓我大吃一驚！大大的問號開始在我眼前放大，更大，大到我帶銜的腦袋都無能為力！我眼睛一黑就倒了下去...
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兩個月．在這期間，我竟然學會了夢遊．在夢裏遊蕩並發現事情真相．
這一天，我又夢遊了．我發現我變得很小，小到足夠騎到一隻老鼠身上！我清楚地看見，自己騎在那隻矮墩墩地鼠輩老灰的後背上，招搖過市．街道上不時傳來人們的咒罵聲和喊打聲：＂抓住它，抓住它...！＂好多人圍攏過來．本來寬敞地街道兩旁，一下子變得水泄不通．有個眼疾手快的男孩一個箭步飛奔過來，迅速抓住了老灰和我，並很快塞進籠子!我聽到人群裏傳來尖利的口哨聲.人們似乎在慶祝勝利...我很生氣，拚命地喊：＂我不是老鼠，我不是老鼠，你們抓錯了...！＂可是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到我細弱蚊蟲的聲音！
籠子裏漆黑一片．我想我完了．我大聲地哭．有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我當時隻想哭隻有哭！老灰朝我不懷好意地笑.＂咯吱咯吱＂的笑聲，聽起來是那麼的陰霾那麼的讓人毛骨悚然！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它那肮髒的氣息充滿了密不透風的籠子，潮濕的惡臭的腐爛的味道，把我嗆得腦袋嗡嗡做響！我拚命地敲打著籠門，拚命地喊叫...
兩天過去了．
終於，我聽到了籠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屏住呼吸．一陣蟋蟋落落的聲音過後，眼前一片大亮!籠門竟然被一隻貓打開了.我的呼救聲，沒有驚動人們，卻引來了貓！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的心情！我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我又看到了藍天，看到了潔白的雲.空氣是如此的清新，陽光是透明的！我使勁地呼吸著，使勁地朝著美麗的天空仰望．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一切竟然是如此美好！我好象是第一次發現當人的好，那是鼠輩老灰所感受不到的好.於是今天我一直朝著窗外看，外麵的世界開始讓我覺得向往．我覺得我想好好做人，做一個健康的不夢遊的人！...
好脾氣的醫生，聽著癡人猛猛像講故事一樣，有條不紊的道出他的心裏話，長出了一口氣.神情激動地說：＂恭喜你猛猛，你可以出院了！＂
醫院裏好多人圍過來.有道賀的有看希奇的.還有好多年輕地護士們在議論：＂沒想到這個病入膏肓的瘋子，竟然突然之間清醒了，這實在是個奇跡！...＂
是的，猛猛真的清醒過來了．從此沒有人再喊‘癡人‘‘猛猛，而是很正常地叫他猛猛了．隻是，猛猛有個秘密想要通過我，在這裏告訴大家：他出院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單位做了辭職的各項事宜.卸去了大大小小的＂銜＂.其中還包括那個讓他奮鬥了五年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