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盤上,卒子永遠是卒子,過了河的卒子就有了縱橫的力量,走到最後,要麼是出奇製勝將了別人的軍,要麼就是老卒無功,像絕大多數的卒子一樣成為棋盤中最容易犧牲的棋子。
方若冰現在就是過了河的卒子,正熱血沸騰準備衝向更廣闊的戰場,可是過了河才發現,卒子的力量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又是多麼地心力交瘁,早知道這樣,不如不過河得好。
可這話一說出來,每每會遭到好姐妹周小樂的口誅筆伐。可不是嗎?工作8年,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了,才混上個副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你看看,工作十年二十年以後,還是科員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要後悔,別人該說你故作姿態了。首先,這是對看重你的領導的極大的不尊重,你怎麼能讓領導覺得他的眼光出了問題呢?其次,這是對普通勞苦大眾的極大侮辱。副科雖然是市直單位最低級別的領導,那也是中層,多少人眼巴巴地看著這位置,每天盼著這個科長或那個科長出事好躋身領導行列。
周小樂也沒說錯。確實有無數的人對方若冰的幸運抱著或羨慕或鄙夷或不屑的態度。方若冰也沒有想到,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因為機構改革,原來屬於國土局職能範圍內的征地拆遷職能要劃出來,成立一個獨立的部門,相應地原屬於國土局的二層機構征地中心也跟著劃出來成為三個獨立的科級事業單位:江東區拆遷辦、江西區拆遷辦、城中區拆遷辦。按照職能原則,每個事業單位都要有一個對應的政府部門的行政單位對口管理,於是國土局還得分人出去成立一個管理區級拆遷辦的行政單位——市拆遷辦。
這是參照大城市的先進經驗,把征地拆遷過程中的運動員和裁判員分開,因為長久以來,征地全部由國土局負責,拆遷全部由建規局負責,製定政策的是這兩個部門,執行政策的也是這兩個部門,行政裁決的仍是這兩個部門。長期的政事不分,導致征遷體製的不合理。為了加強監督和管理,也為了行政機構和執行機構分開,D市政府決定在征遷上大膽創新,實行體製改革,由市拆遷辦作為行政主管部門,而區級的拆遷辦就成為了工作的執行者。
消息一出,國土局內就炸開了鍋。
局裏傳達的意思很明確,不強迫,誰願意去就主動申請去吧。新單位會有新機遇,明擺著的,新成立的單位,提拔和任用會寬鬆很多,如果能去成為組建的骨幹,那麼必定是中層。當然也有風險,摸著石頭過河,運氣好能過河,運氣不好就得掉河裏了。
國土局似乎是想快刀斬亂麻,沒有給太多的時間考慮,一天後就要截止報名。
方若冰思考了10分鍾,就作出了這個人生的重大決定,去!在國土局,她實在是看不到前途了。局長就像高高在上的太陽,科長就像大樹,而她就是長在大樹下的小草,太陽看不到她,隻能在樹下頑強生長。局裏的小草太多了,不起眼也沒有機會起眼,或許換個環境,小草也能長成參天大樹。方若冰一直想不明白,論資曆、論經驗、論才幹,自己起碼是中上的,領導也說她是優秀人才,為什麼每次提拔都沒有她?而那些資曆比她淺,才華也不如她的,為什麼總能一步踏上來後就頤指氣使?方若冰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這麼差,所以才決定交這份自薦書。
不過,方若冰倒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她也知道想長成大樹的小草實在太多了。作為一棵孤芳自賞的小草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求人不托人僅憑一張自薦書就想麻雀變鳳凰,這種事也隻能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她交給人教科的自薦材料非常非常地簡單:方若冰,女,28歲,本科學曆,從事國土資源工作7年,律師、土地管理工程師。自願到市拆遷辦工作。
人教科長接過自薦書時反手扣在辦公桌一角,方若冰從那堆厚厚的自薦書的背麵看到別人的材料都是釘著幾頁紙的。人教科長沒說什麼,隻是笑笑。方若冰看到還有源源不斷的小草來自薦,就告辭了。有點忐忑,有點希冀。如果沒能選上,那也許會成為別人的笑柄——想當官想得發瘋了,還自薦呢,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如果選上,那麼就可以重新開始了,那7年來被國土局打擊得體無完膚的自信心也可以一點點地拾回!
方若冰交完材料的第二天,就聽說一共有40多棵小草要競爭這屈指可數的職位,有背景的、沒背景的,有才能的、沒才能的,衝著這一過去就是副科以上的職級也足以讓國土局裏的小蝦米趨之若鶩。
據權威信息透露,這40多棵小草沒有一個是有級別的。也難怪,不過是個新單位的中層而已,如果本身已有級別,就算隻是個副主任科員,誰又會放棄國土局這麼大的鍋而去一個小單位鑄新鍋呢?全市人民都知道,國土局的一個科長可比好些單位的處級幹部要威風多了。於是,這40幾棵小草在全局職工的口水中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著塵埃落定。
之所以說等待,是因為拆遷辦的領導不是本局的頭,而是外單位的頭兒,而且還不是城建線的,平時也搭不上關係。所以想暗地裏使勁的人基本使不上勁,這對很多想走門路的人來說是一招壓抑的化骨綿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