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元年冬,滿目是紛揚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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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府端的是秀雅,亭台樓閣,一抱山,一拳石。像是都染了幾分文氣,觀之可親、心情舒暢。
臨近年關,下帖的人日日都在巷內擠著。
人聲嘈雜。
“煩請諸位讓讓。”小丫頭招呼著兩個侍衛開道,一麵又拔高了些聲音,“讓讓。”
跟在她身後的女子,麵容溫婉,一雙眼玲瓏剔透。步伐不緊不慢,但所過之處,人群不自主便騰出了一塊空地。
她微微欠身,似乎在向眾人道謝。不過下一刻,她開口,笑道:“今年年宴設在京中,辜負了各位美意。府上備下薄禮,還望見諒。”
人群大部分都是家丁,也有幾個衣著華貴,自命不凡的。
許是兩黨之爭終於落幕,金陵城裏,數年來第一次有了年味。
城西有一戶鍾家,當家的大儒是兩黨之爭最後坐上龍座的那位的先生。他的女婿,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新貴。前些天聖旨就傳來了。
鍾老爺的女婿的胞弟是亂臣賊子,天子寬容,允年後再行斬首。起初是鍾老爺的親家,崔老夫人拄著拐杖,帶著大兒子顫顫巍巍跪在了太極殿前,大義滅親揭完了小兒子的底。
換來了崔家百餘人無罪之身。
天子讚老夫人大義,崔老爺守得住初心。略微提點了幾句。
這跟鍾家有什麼關係呢?
當頭的一個很快擠到了最前邊:“崔小姐,可是侯爺有請?”
侯爺便是平昭侯,出身清河崔氏,年少家中略有沒落之勢。不過自從新帝登基後,風頭很甚從前。
他是天子親信,朝中重臣,亦是如今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的父親。
崔常意抿嘴笑了笑,不過微鎖的眉頭無聲地訴說著不滿。小丫頭適時領著家丁上來分發賠禮。崔常意便借此回到府上了。
鍾老爺子正在逗魚,回頭才瞧見她,笑起一臉褶子:“阿玉,你若不想回去,便不回去了。”
侯府派來請兩位上京的管家遲遲等不到應答,臨近年宴,心下愈發焦急。問了崔常意現在何處,便匆匆趕來,妄圖先撬鬆了小的的口。
正好聽見。
心裏不虞,臉上卻隻能堆起笑:“大小姐跟侯爺父女分別七年有餘,侯爺思女心切,如今京中安定了,這不,立馬就派老奴來請您去享福了。”
崔常意盯著他。
管家一時心下有些發怵。不過一瞬之後,他便暗暗發笑:不過是一個跟著迂腐的老不死長大的空頭大小姐罷了,我怕什麼呢?
“我走時伯伯還年輕,闊別多年,竟然也是老人了。真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她微微一笑。
管家緩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色有些沒撐住,勉強打起笑:“是,大小姐教訓的是。奴才倚老賣老了。”
“我隨口感歎一句罷了,伯伯怕什麼?”崔常意擺擺手,看上去滿不在乎,臉色淡然又從容,“外祖擔憂我關心了幾句,伯伯以己度人,莫要妄自揣測才是。車馬已經備下,伯伯也收拾收拾吧。”
管家連連應是。
回去路上,又不免懊惱。
這些年磋磨了多少個奴才,怎麼被個小丫頭片子唬住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大小姐跟侯爺,先夫人,真是哪一個也不像。
這下子,可有得戲看了。
他臉色轉晴,開懷大笑,步子也輕快。